吃飽喝足酒過三巡，笑談間，山腳下又是嘭得一聲響。

無數金色的小魚嘯叫着飛舞着竄上空中，天空似乎變成了大海。

“竟然還有？”傅錦驚喜不已，拊掌笑道。

“王爺說，要放一夜。”随着彭将軍的話音，又有數隻飛鳥沖上夜空。

衆人屏息看着，都不再說話。

旁邊的山間人多了起來，應是附近園子裡住着的人，受煙花吸引上來觀看。

一波又一波各式煙花入眼，天空中璀璨如星河湧動，人們屏息驚呼拊掌歡笑議論，漸漸人聲鼎沸。

時近夜半，煙花暫時止息，旁邊山上人聲淡去。

彭将軍笑着舉杯：“王爺王妃請，再喝幾杯之後，還有。”

三人碰杯，笑談間山風漸涼，春蘭招呼小丫頭捧來鬥篷，服侍三人披上，輪到彭将軍的時候，他驚跳而起，慌忙擺手道：“有勞春蘭姑娘，我自己來就好。”

春蘭無奈作罷，将鬥篷遞在他手上，退至一旁。

傅錦不動聲色，沒看到似的，拿過酒壺斟滿三杯酒。

一壺酒見底，桌上的菜肴減半，周遭靜情悄的，突聽幾聲低響，幾大朵五彩斑斓的煙花徐徐展開，鋪滿整個天空，又化作流螢，一點點從夜幕中滑落。

衆人仰臉等着，卻沒了動靜。

彭将軍忍不住起身往山下看，有兩盞燈籠匆匆而上。

夏至向下迎了幾步看清楚來人，大聲說道：“原來是柳媽媽。”

“是我。”柳媽媽未到近前，先有聲音傳來：“這煙花要放到天亮不成？我打發人去河邊看了看，說是還有好幾車，今夜裡都要放完。”

說着話喘籲籲進了亭子：“幾十車的煙花要花費多少銀子？過日子要細水長流，可不能這樣鋪張浪費。”

彭将軍叫一聲娘，她擺擺手：“我跟王妃說話，你别插嘴。”

傅錦看着她不說話，柳媽媽語重心長：“這麼多銀子要是吃了喝了穿了，也還值得，可是這煙花放了就沒，眼前熱鬧這麼一會兒，就太不值得了。”

王爺起身擋在傅錦面前，對柳媽媽說道：“我，要放。”

柳媽媽不敢看他，一錯身子又看向傅錦：“王妃吩咐過，不能過儉也不能過奢。”

傅錦擡頭望了望天空，笑笑說道：“今夜裡天氣陰沉，看來明日要下雨，後日我們去往栾城，這煙花一受潮，可就成了一堆廢物。”

柳媽媽一愣，傅錦又道：“王爺這些年錯過的，都擱在今夜裡，讓他看個夠。”

柳媽媽張了張嘴，傅錦沖她招招手：“柳媽媽既上山來了，就過來坐下，一起喝幾杯酒，這山上看煙花分外好看。”

柳媽媽待要推辭，彭将軍過來扶住她，在她耳邊小聲說道：“娘，是阿衡鬧着要放一夜的煙花，還鬧着要保密，兒子勸了這麼些日子，勸不動，這才放的，王妃并不知情。”

柳媽媽看一眼王爺，又慌忙躲閃開，說道：“王妃既不知情，你哪來那麼多的銀子？”

王妃也看了過來，似乎在說，對啊，哪來的銀子？

彭将軍輕咳一聲，沒說話。

柳媽媽道：“王妃吩咐了，讓我管着府裡銀子的發放，你若是賒賬，這銀子我可不給。”

彭将軍又輕咳一聲：“兒子從娘那裡拿的，娘若是不給，這煙花就算作是娘送給阿衡的禮物。”

柳媽媽咬着牙瞪着兒子，傅錦笑笑：“說起來，彭将軍這些年也很少看煙花吧，這些年錯過的，也在今夜裡補上。”

柳媽媽臉色灰敗下來，頹然說道：“今夜放煙花的銀子，就算在老奴頭上，就算是老奴送給阿衡和正隆的。”

話音未落，已是泫然欲泣，傅錦忍着笑說道：“柳媽媽的心意我替王爺領了，這銀子還是我出。”

彭将軍也在一旁說：“兒子多謝母親。”

柳媽媽一聲長歎，掙開彭将軍攙扶說道：“你們愛怎麼鬧怎麼鬧，我年紀大了，熬不住，下山睡覺去了。”

彭将軍朝金豆銀豆招招手，二人忙過來攙扶。

柳媽媽剛到山腳下，天空中煙花又起，仰起臉，漫天缤紛的星芒，低下頭，哔啵聲在頭頂連成一片。

“不孝子。”她咬牙切齒，“兩個不孝子。”

“柳媽媽說得對。”王妃帶着幾分醉意，對彭将軍晃動酒杯，“确實過奢了。”

彭将軍看看王爺，不敢接話。

王爺不動聲色，王妃又道：“不過，真好看啊，真高興。”

“我也高興。”王爺大聲說道。

彭将軍歎口氣，你們兩個是高興了，我回去還得挨一通訓斥。

王妃不放過他，追問道：“怎麼？彭将軍不高興？”

“高興。”彭将軍忙道，“末将确實多年不曾看過煙花。”

“你們呢？高興嗎？”王妃揚聲問幾個丫頭。

“高興。”幾個丫頭齊聲道

“從沒看過一夜的煙花，自然高興了。”夏至笑道。

“既然都高興，那這銀子就花得值。”傅錦笑眯眯得，紅唇貼上王爺耳邊，輕聲說道，“反正，咱們家不缺銀子。”

王爺沒忍住，哧得一聲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