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急匆匆地進了竈屋，拿了個自己做的雜面饅頭，又倒了碗熱水，遞給門口等着的流浪漢。
阿姐教過他“升米恩鬥米仇”。
“你是來讨食的吧？我家也沒有多的，你吃了墊墊肚子就走吧。”
流浪漢看了眼手中的馍馍，本想拒絕。但是鼻間聞到的食物的香味可不是作假，他糾結了下，一嘴叼上辛遞過來的雜面饅頭。
不吃白不吃，他一路過來确實餓了。流浪漢摸了摸肚子，三下五除二吃完了手上的馍馍，就看見為了防止他得寸進尺，辛已經關上了門。
門内傳來詢問的女子聲音：“辛，是誰？”
“讨飯的。”
流浪漢一噎，趕忙擋住辛的動作：“我是為□□來的。”
一瞬間，辛變得極為危險和陰戾，細長的眸子中滿滿的狠。
“鳴鹿食肆。”
辛的手握住流浪漢的脖子，生生将他扯了進來，“我給你時間說遺言。”
流浪漢止不住地咳嗽，他吃驚于辛的力氣。雖然自己最近因為吃不飽消瘦了很多，但也不至于被舉起來，扯進來吧。
流浪漢正視起他以為的小童。
陸呦被兩人的動靜吸引了過來。
“請問你是？”
流浪漢起身，不顧背後惡狼的視線，朝着陸呦行了一禮：“想必您就是鳴鹿食肆的東家。我叫墨十二，為您入邯鄲。”
看到流浪漢标準的行禮，陸呦就覺得這人不簡單，聽到後面這人果然如此。
這年頭，姓墨的隻有墨家了。
“你是墨家弟子？”
流浪漢矜持地點了點頭，完全不見剛剛狼吞虎咽的樣子。
墨家，這可是大名鼎鼎的墨家！手工達人、理科學霸的聚集地。
陸呦勉強壓下自己興奮的情緒，需要和人精們打交道的她學會幾分如何掩蓋自己的真實情緒的本領。
“你找我有什麼事？”
辛出聲：“阿姐，他說他是為□□而來。”
墨十二點了點頭：“我觀這□□極為有趣，體積重量變小，威力與射程反而更勝一籌。我想看看設計□□的人是何等高才。”
“你現在見到了，接下來有什麼打算？”
墨十二鼻尖一動，腦袋跟着饞蟲走：“我願成為您的門客。”
好家夥，墨十二的表情毫不掩飾！
這家夥就是想蹭吃。陸呦幻視到自己被呂不韋收為門客，賜五十金的場景。
但她好歹送出去個白糖提煉技術。
而墨十二，可是空着手來的！
陸呦棒讀似的開口：“空手而來，還不夠成為我的門客。”
墨十二幽幽盯着陸呦，似乎明白了陸呦是個賊不走空的性子。他思考良久，師傅把他趕出來的時候隻扔給他一個包裹，裡頭隻有幾件衣服和幾個布币。
最重要的是，他在墨家中算是個手殘。說可以，做不行。
墨十二仔細思考什麼東西可以忽悠到陸呦。門客嘛，就是要會給主君講故事。
斟酌片刻後，他開口：“您知道天上的雨是怎麼來的嗎？”
看到辛和陸呦臉色不變，他疑惑片刻還是選擇開口：“天空中的雨水是從地面上飛上去的，然後再從天空中落下來。”
他再接再厲：“你看爐子上的沸騰的水上冒着的熱氣，正是被燒得太熱水變成了氣，然後飄至空中。如果将大地看為火爐，那麼江河湖海都可看做是火爐上的沸騰的水。”
之前對人講這個的時候，對方恨不得把自己這個不敬神明的人打死，怎麼眼前兩人如此淡定。
陸呦偏頭，好奇道：“你還研究了什麼？”
墨十二挺了挺胸膛，“為什麼落葉可以浮在水面上，但人卻不可以？我猜想水中有有一股向上的氣，撐着落葉因而落葉才能浮在水面上。至于人為何不可能，我猜想可能是人太重了。”
“我将該氣稱之為——”
“浮力？”
陸呦率先出口，和墨十二面面相觑。墨十二怔愣片刻，極快反應過來後激動的呼吸：“對對對，這也能算是一種力量，一種托舉東西向上的力量！浮力浮力，這詞竟如此完美！”
說到自己感興趣的東西，墨十二轉着圈圈陷入自己的世界，嘴裡嘟囔着些什麼。
墨家果然和她期待的一模一樣，甚至有些出乎意料。眼前這人是什麼？這人可以說是華夏科學萌發的種子。
“好，我收你為門客。隻是我是女子，你會遭受很多非議。”陸呦說得很無奈，她還無法改變客觀環境。
近幾日她想買地都受到了不明的阻力，不知道自己是礙了誰的眼。本想找呂不韋，誰成想呂不韋已經離開趙國。
墨十二遲疑片刻：“您對這方面也有研究嗎？”
“不是”陸呦連連擺手，“隻是家中有長輩精于此道。”
“那……”
墨十二沒開口，陸呦就明白了他的小心思，“長輩已經雲遊四方，不知所蹤了。”
墨十二眼睛一黯。
“——但留下了很多記載所學的竹筒。”
墨十二的心思太好懂，陸呦笑道：“這些竹筒待日後我送你傳閱。幸好呂公送的宅子還有幾件空房間，你自己選一間吧。”
辛不太樂意，他隻覺得家裡多了個吃白飯的人。
墨十二連連點頭，卻被陸呦的“但是”給攥住了心神，“你要留下還有一道考驗，那就是他。”
辛順從地被陸呦拉到二人旁，臉色不怎麼好。
尤其在聽見墨十二擂鼓般的肚子響。
“辛，看你了！你說留下墨十二，我們就留下，你說不留那便不留。”陸呦語調慢悠悠的。
辛撇嘴上下掃視挺起胸膛的墨十二，似乎看到了他們在上黨養的大公雞，神氣得不得了，胸膛挺得高高的。
後來，他們臨走前做了頓叫花雞。阿姐是這麼叫的。辛眼中有笑意彌漫，被墨十二抓住。
“辛，你笑了！你同意了！你同意了！”
“你最好不要給我和阿姐惹事。”
雖然這人講的東西阿姐早就教過他，但阿姐是獨一無二的，墨十二勉強能比上阿姐的小拇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