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王的賞賜大張旗鼓、敲鑼打鼓，在中午日頭最大的時候駕臨了小巷。

隊伍兩邊全是跟着看熱鬧的人，綴在隊伍後怯怯又止不住興奮。

内侍身後是一溜煙的大箱子，清了清喉嚨後敲響了陸呦的小宅子，“陸大人，我等奉大王之令為您賜下獎賞。”

内侍指揮人把箱子鋪了一地并打開來，箱子中是成群的金銀及玉器，在日光照耀下閃着奇異的光。

門口看熱鬧的人脖子伸得老長，探頭往門裡看，一看一嘶氣，和腳上踩了刺似的。止不住和旁邊人低聲議論。

“乖乖，這戶人有大本事咧。”

“有這麼多金銀都夠養幾個婆娘了！”

“有錢又怎麼樣？這女子行事不端！”

“……”

陸呦趕忙朝着打頭的内侍一稽首，“陸呦多謝大王賞賜。”

誰會嫌錢多？那人絕對不會是陸呦。

打頭的内侍帶着高高的繡紋冠帽，細聲道：“大王感念于陸大人的勞苦功高，特遣我送來些金銀以慰大人之心。大人可千萬不要謙虛啊！”

陸呦假模假樣地用衣袖擋住臉，聲音中止不住哭腔：“此番全得益于大王的英明領導，如果沒有大王的孤注一擲，怎麼會有如今陸呦的名字？”

辛站在角落裡抽了抽嘴角，旁邊是努力壓抑嘴角笑容，看起來面部抽搐的墨十二，他不動聲色地朝陸呦遞了個嘲笑的眼神。

陸呦被内侍扶起來後順便抹了抹自己的眼角，一副我為大王出生入死的激昂模樣。

内侍臉上的驚訝很快收斂，語氣動容地說道：“陸大人是大王的忠誠良将，自您去秦，大王沒有一晚能安穩入睡，每晚每晚都思慮大人之事。”

兩人又拉扯了一番，陸呦收下了金銀，内侍完成了任務。轉過身，兩人都默默松了口氣。

辛滿頭大汗地和墨十二阖上了門，推出去這個頭下面又一個頭冒進來，好一會才把門關上。

一轉身，陸呦正一口咬在拿出來的金子上。墨十二趕忙上前：“我的主公啊！這可不興咬啊。”

“我想看看是不是純金？”陸呦一本正經地站起來，稀罕地摸了摸手上的金餅，金餅金燦燦的，什麼标志都沒有，“這可是純金。”

她已經是喜好金子的年紀了。

三人看着擺放得整整齊齊的金銀，開心得不得了，美滋滋的。

“墨十二，看在你坐鎮後方的份上，分你一箱。”陸呦大方得很，辛則不然。辛心痛地看了看金子，又看了看墨十二，忍痛贊同了陸呦的提議。

墨十二拿了幾個金餅，笑得牙不見眼，“這些就足夠了。”最近，他确實有用錢的地方，陸呦每個月給他發的工資不太夠。

陸呦将庫房鑰匙塞給辛，“鑰匙當然要讓我們的一家之主辛來保管。”

辛激動得眼眶都紅了，結結巴巴地說道：“阿姐，這麼多金銀，我。”

墨十二嘴欠欠的說道：“辛，你是不是不敢啊？”

辛恢複冷靜，将鑰匙放進自己衣袍内，遞給墨十二一個不屑的眼神。

“這臭小子。”墨十二的年齡可比辛大多了，“一點都不知道尊敬長輩。”

＊

完成自己的任命，内侍馬不停蹄地回宮複命。仔細整理了下自己的衣袍和冠帽，确認沒有不妥後，踏進了趙王的書房。

趙王把玩着手上的玉扳指，看向來複命的内侍。

案幾上放着一卷從秦國送來的帛書，帛書染血，時間沉澱下血已經發黑。這一卷帛書價格貴重，一路上耗費了不少人力物力才送到了邯鄲。

内容是：子異歸秦，為安國君之子。

内侍叩跪在地上，看不清趙王的神色，老老實實說着自己的見聞：“此番送賞，陸呦說自己是千裡馬，大王為伯樂。感恩大王慧眼如炬，感歎千裡馬常有而伯樂不常有。”

郭開弓腰，侍立于趙王側邊，兩人沉默地聽宦官的講述。内侍說完後許久，殿中沒有任何聲音。

内侍盯着自己眼前的地面，冷汗流不停，窗外假山的流水滴滴答答的，他模糊間聽到趙王的聲音。

“你覺得寡人該不該殺陸呦？”

内侍小心翼翼地擡頭，趙王神色不明，看不出高興也看不出不高興。

郭開斟酌開口，邊說邊看趙王的臉色：“陸呦此人如水中浮萍，無師無族，可以殺但不能現在殺。現在陸呦為趙去秦，名頭極盛，加上她心向大王，心向我趙國，臣覺得此人可留。”

趙王重重拍在案幾上，“沒想到公子子異如此厲害，在邯鄲都能和鹹陽聯系上。”他眼中閃過一絲殺意，“既然如此，去找人看着他。若有異動，殺了便是。秦國屢次欺我趙國，這次就當是我趙國對秦國的警告。”

趙王輕輕笑了聲：“哪裡有質子擅自離開的道理。質子而已，流匪可殺，遊俠可殺。安排下去，子異要不安安分分待在趙國，要不就送他的屍體回秦國。”

“趙王已知曉，邯鄲有異動。”大北城中一戶民居，一直腹部乳白翅膀發灰的鴿子在天空中轉了轉，揮翅朝着西方飛去。

郭開走在宮中大道上暗暗咒罵。要不是呂不韋的金銀送得确實到位，他才不管這些事情。

天氣晦氣得很，烏雲密布雷暴大雨，眼看着天都将要傾斜下來。他看了眼天，遠處是一位即将出宮的小内侍，大風吹得拿小内侍衣袍鼓鼓的，幾乎看不出人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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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呦抖了抖衣服上殘留的雨滴，收起被大風蹂躏的傘，放在一旁。

一邊思索着呂不韋叫她幹什麼。

這地方位置極偏，在大北城的深處。陸呦在大北城住了大半年，沒來過這邊。

陸呦甚至以為呂不韋派憚要把自己毀屍滅迹。

外面風雨極大，雲壓得低低的。短短幾步路程她衣袍下半身已經濕透，傍晚時刻，屋中已經點起了燭火。

陸呦一愣，連連行禮：“拜見公子，拜見呂公。”

赢子異一身仆童打扮，面上似有憂慮。旁邊的呂不韋臉色也不好看，臉色比外面的天氣還要臭。

陸呦看到這兩人的臉色，心中隐隐有了猜測，“兩位這是？”

呂不韋喚陸呦來坐，語氣陰沉地說道：

“我得到消息，趙王已經得知公子将要從趙國出逃，”消息傳得太快了，留給他們的時間已經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