赢子異附和道:“我宅邸周圍遍布眼線,這次是借着廚人的身份才得以擺脫眼線,面見呂公的。”
好的不靈壞的靈,陸呦一哽。
她前幾天才說遲則生變,變故這就随着風雨來了。門外是飒飒作響的風雨聲,門内安靜得隻能看到燭火的影子在三人臉上晃動。
也沒想到,她竟然跨入了赢子異最核心的小圈子,在呂不韋和赢子異之間插了一腳。
赢子異沉浸在壞心情中片刻,一錘定音:“我們馬上就要走,遲則生變,趁着這極大的風雨逃出邯鄲。”
這麼快?陸呦腦海中書籍飛舞。據史料記載,呂不韋和赢子異是在嬴政三歲時逃回了秦國。
曆史開始改變了。
不對,陸呦眼神一凝,停在“邯鄲之圍”的字眼,曆史從她說服秦王放棄攻趙時已經發生了改變。
呂不韋沉吟片刻,“僞造的通關文書尚未到手,況且人手尚未集結,我們就算離開邯鄲依舊危險重重。”
他看向子異:“公子請信我。兩天,我隻需要兩天時間将一切準備萬全。”
風雨撞門。
憚手臂撐在額頭,淋着雨動作極大的沖進了門,“主公,城門戒嚴,公子府被圍,嚴令人進出。”
又是一個不好的消息。
呂不韋氣道:“趙王的動作可真是快!”
陸呦開口:“看來公子不能回府了。如果現在回府,恐怕會成為趙王的甕中之鼈。我們也得好好思慮思慮如何離開邯鄲。”
呂不韋詢問:“陸呦,你是怎麼想的?”這是一個考驗。
陸呦思考了一會,慢慢開口:“不如分兵。假借商隊、出殡隊之名出城,死士和公子藏在其中,風險小且可聚攏人手,不引人注意。”
“好主意。”呂不韋眼睛一亮,贊賞地看着陸呦,他思慮片刻,“不如再加上一層保險,兩日後我們出城,派人在城内引起火災、調動守軍。兩管齊下,公子一定可以出城。隻是這人選……”
呂不韋在腦海中将可用的人手轉了一遍。陸呦不贊同呂不韋的這個想法。
她詢問起府邸中的嬴政母子:“趙姬和政兒怎麼辦?宅邸布了眼線,說明趙王已有所察覺。如果發現你已離開府邸,他很有可能對趙姬和嬴政下手。我們不能坐以待斃。”
赢子異低眉不語,呂不韋撫胡須:“嬴政年幼,貿然出行恐其體弱或吵鬧,暴露了行蹤,最好的辦法是按兵不動。”
呂不韋的意思很簡單,赢子異的行蹤和姓名是最高優先級。在現在的情況下,他們沒辦法顧及到趙姬和嬴政。
陸呦心中大驚,面上盡量保持正常神情:“公子,您是如何想的?”
風雨愈發嘈雜。
屋内靜得可怕。
“我來!”陸呦出聲,陸呦肯定得跟着嬴政,不如她自己主動出口留下,來控制這場人為的火災。沒管呂不韋探尋的,赢子異了然的目光。
赢子異向陸呦長長一拜,托孤道:“這一趟路風險極大,生死難料,我帶不走政兒和趙姬。如果我走了或者死了,政兒和趙姬的處境将會極差,請為我看顧政兒及他的母親。”
陸呦當仁不讓地回了一禮:“我義不容辭。”
幾人碰面的時間極短,确定完逃亡的大緻流程,陸呦便告辭離開了。這裡曲裡拐彎的,驢車進不來,隻能腿着進腿着出。
陸呦走後,呂不韋和赢子異繼續商量細節,“陸呦不可輕信,兩日後出城隊伍與城内騷動齊下,公子在城北沁河城北乘羊皮筏順流飄出,此為萬全之法。”
赢子異好奇:“您不信陸呦?”
“不是不信。”呂不韋撫了撫自己的胡子,“隻是陸呦行事肆意模糊。我看不出她到底為何成為我的門客,在這種危機時刻我們還是有所防備的好。”
赢子異附和地點了點頭。
陸呦舉把破傘,頂着風雨走了又走。好一會兒,才看到自家門口亮着的火星,走進才看清,是舉着火把的辛。
“阿姐!”辛揚了揚火把,拉着陸呦進了門,“更夫剛剛經過,說是有質子逃跑,全城戒嚴。”
陸呦默默點點頭,屋内墨十二點着油燈看帛書,注意到陸呦進門之後松了好長一口氣,“什麼要緊的事需要冒着這麼大風雨出門?”
陸呦瞞都沒瞞:“我不瞞你墨十二。之前我去秦國,成為呂不韋的門客,你應該能看出我的傾向。之後一段時間可能有危險,如果你想走我絕不攔着。”
墨十二隻是心思不在政治上,但他不是個蠢人。他眼睛一轉:“逃跑的質子是公子子異?”
“你月月為我發薪,我要是這個時候跑了,恐怕又會露宿街頭。人老了,受不了寒喽。”墨十二狀似虛弱地咳了咳,“我可舍不得你身後的格物之學。”
這才是墨十二留下來的真正目的吧,你個墨家子弟!
陸呦斜睨了眼墨十二,“兩日後我們要在城中制造一場騷亂,明天我們去踩踩點。”
辛應答的時候看見墨十二疑惑的眼神,他貼心地解釋道:“就是我們先去查看地形,找個最适合弄出騷亂,又不至于有太大損失的地方。”
墨十二重複了幾遍,笑着搖頭:“陸呦你這人真有些巧思。”
陸呦出神片刻,喃喃自語:“不知道趙姬和政崽怎麼樣了。”
*
趙王生氣地将案幾上的帛書竹簡掃落,“都是一群廢物!人在眼皮底下出了府,然後消失了。”他冷漠地掃視跪在地上請罪的武士,冷笑不止。
甲士狼狽地跪在地上,努力為自己手下的人辯解:“大雨遮擋視線,加上質子子異一直沒有異動……”
“這就是你們失職的原因?”趙王惱怒地質問,“在邯鄲,我竟然看不住一個他國質子?無能!都是一群飯桶!去查,找不到質子子異,你們也不用來了。”
幾人臉色一白,叩謝後匆匆領命離開。
守軍大張旗鼓地包圍了子異府邸,粗暴地将出門打聽消息的仆童推進去:“别亂問!這宅邸不準随意進入,你們乖乖待着,不然……”士卒動了動手上的茅,抵在仆童的脖子處。
仆童抖得不成樣子,連滾帶爬地進了府,趕忙将士卒的放肆笑聲擋在門外。
趙姬将嚎哭的政兒抱進懷裡,安撫手下慌亂的婢女,“安靜!還有沒有一點規矩,我還沒死呢!聽聽政兒哭成什麼樣子了。”
她抱着政兒,邊走邊搖,嘴上輕輕哼着小調,手有一搭沒一搭地拍着政兒的背,小崽子很快抽泣着睡着了,還皺着眉頭。
趙姬将政兒放在自己的床榻上,為小崽子蓋被時按下自己不停顫抖的手。
“希望沒什麼大事。”她安慰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