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送到秦國的圖紙離開了邯鄲,陸呦轉身去了蔺相如的莊子上,帶着一大罐腌制好的山楂。
辛之前在邯鄲郊外的山上帶回來些野生山楂,酸酸甜甜的。陸呦立刻找人移植了幾顆山楂樹到自己的莊子上。
配以蜂蜜、甘草,山楂成為陸呦莊子上開胃的小食。
正好要去蔺相如處,順手給食欲不濟的蔺公帶一份,還有姬原,也很喜歡酸甜的山楂。
陸呦熟門熟路地走進蔺相如莊子,姬原笑意吟吟地等在回廊處,“女君,你怎麼來了?”
姬原如今十一歲有餘,少女站在滿塘怒放的荷花前,束垂髻雙辮,走動間辮梢間系着的青玉鈴铛晃來晃去。
“你大父可在?”陸呦向前遞了遞,“新糖漬山楂,我聽聞蔺公食欲不振,特地帶來的。”
說到大父,姬原眉頭微微隆起,“大父精神不濟,剛剛歇下了。”
“我等他。”
姬原引着陸呦來到了自己的書房,兩人對坐下棋。姬原被蔺相如教導得很厲害,琴棋書畫,樣樣都會。
每次玩圍棋,陸呦總是慘敗。她想到個好辦法,和姬原玩五子棋,簡單上手而且她有赢的可能。
“唉,”陸呦幽怨地歎了口氣,在姬原好笑的目光中繼續說話,“五子棋都下不過你了。”
“女君是讓我。”姬原笑道,忽而想起了什麼,“稍等,女君,我去拿我親手制成的冰沙。”
姬原驕傲得不得了。從陸呦那裡看到硝石能制冰後,她心動得不得了,最終選擇自己動手做。
把陸呦落在書房,姬原急匆匆地跑了出去。陸呦無聊的動了動,走到案幾前看姬原的讀書筆記。
姬原看書很雜,除了詩經尚書春秋等正經書籍,桌上還能找到小說家、陰陽家的書籍。陸呦眼神古怪地落在攤開的一本故事前,故事名為《重生後從乞丐變成權臣》。
正打量期間,書房朝陰面的一面小窗外忽然一聲側耳的高呼。說話人似是意識到什麼,立馬捂住了嘴巴。
“你怕什麼,女君去庖房了。”
以為書房沒有人,兩人的音量恢複正常。
“家主會客,為何不讓女君知道?”
“家主病重,可能不想讓女君過于擔心吧。我看這幾日隼性格不定,易怒,怕是家主就在這幾日了。”
聽到機密的陸呦眉頭一挑,意識到事情并不簡單。剛好窗外兩人說完小話,準備去幹活,陸呦也施施然回到棋盤前。
思考期間,姬原推門而入,她跑得有些急,正不住地大喘氣。
“女君!”她叫了下陸呦後自顧自閉嘴,低頭喘氣良久後面色平靜的直起身子,“我大父身體有恙,怕是今日無法見你。”
“我已經遞了拜帖,蔺公知道我來訪依舊讓我進門,說明他想見我。況且,你大父若是有恙,你可不是現在這個樣子。”
自從蔺相如搬進莊子,姬原的父親以姬原代他行孝的名義,将姬原送到這裡,一晃五年過去,姬原和蔺相如的感情極深。
姬原沉默,在陸呦長久的注視中強撐出個笑:“我陪您下棋。”
“陸女君,家主有請。”門外隼的聲音響起。
陸呦站起來,整理了下自己的衣袍,“如此,我去見你大父了。”
姬原緊了緊拳頭,發白的指甲在手掌中留下深深的月牙印,她掙紮良久,快步走到陸呦旁邊,低着頭看不清神色,“大父要殺你。”
陸呦摸了摸姬原的頭,徑直離開。
門口的隼止不住的憔悴,眼中的紅血絲猶如蜘蛛網,直勾勾的看着陸呦,在陸呦看過來時垂下身行禮,“女君安好。”
陸呦渾然不覺:“蔺公如何了?”
“蔺公怕是……”隼悲痛地說出這幾個字,再無法出聲。到了蔺公寝屋,隼立在門口,“蔺公隻想見您一人。”
陸呦推門而入。
寝室捂得嚴嚴實實卻不顯悶熱,牆角處擺着幾個冰盆。透過屏風和層層疊疊的帷幔,蔺相如身形消瘦,躺在床榻上幾乎不成人形。渙散的眼神在聽到動靜後鋒利起來,“你來了。”
陸呦拉着椅子,坐到蔺相如床前,“我來看您。”
蔺相如臉色青灰,似是蒙了一層死亡的霧霭,整個人霧蒙蒙的灰白,他遲緩開口,“你不是這種性子,你肯定有事找我。”
陸呦朗聲道:“你現在隻需好好養病。”
蔺相如固執地盯着陸呦,已有死亡之相的他臉上肉幹癟地貼在骨頭上,眼睛格外突出。
陸呦妥協地拿出自己懷中的圖紙,是最近新農具的圖紙。雖然說邯鄲附近庶民和農人都已知曉并用起來,但更遠處消息閉塞,到底不如官方推廣來得有效。
“改良之後的農具可以節省人力,效率較之前能高出兩三倍。”
“扶我起來。”
蔺相如的手搭在陸呦的手臂上,冰冰涼涼的,如同浸水的枯枝。陸呦勸道,“您身體不好,怎麼能在寝屋中擺放冰盆?”
“那是原對我這個老頭子的關心。”說到自己的孫女,環顧屋中的冰盆,蔺相如眼神中流露出些慈愛。
他勉強坐起來,研究起陸呦送來的圖紙,結構精巧,作用明顯,要是能讓趙國所有農人用上就好了。
他重新看向陸呦。陸呦和他不同,臉上是泛着珠光的白,他已經不再年輕,但年輕人四海皆有。
陸呦是大患,不能留。兩人目光對視的瞬間,蔺相如腦中思緒紛飛。
今天是個好時機。陸呦沒有待在她的莊子裡,身後也沒有跟着那個武力奇高的辛,她孤身一人來見他。
機不可失時不再來!
蔺相如屏住氣,費盡力氣甩掉旁邊的瓷杯,杯子落在地上,發出清脆的哀嚎聲,陸呦聽到什麼東西破碎了。
“隼!”
隼破門而入,雙手手持彎刀,快得如一道光,直奔陸呦而來。彎刀高高揚起,猶如一彎白月牙。
他最擅長的兵器,是這兩柄彎刀。
彎刀呼嘯着,鋒利的刀鋒劃破陸呦耳邊的空氣,多虧每日的鍛煉,陸呦險險躲過。
蔺相如目光沉沉,“别怪我,陸呦。”
隼眸光一利,拔出入木三分的彎刀,擋在陸呦和蔺相如中間,動作伶俐地朝陸呦攻擊而來。
陸呦僥幸躲過兩次,再無法避開。說來,她隻是鍛煉,很少訓練對敵的功夫,能躲過兩次已是萬幸。
她眼神盯着越來越近的月牙。
“大父!”
姬原流着淚,跌跌撞撞闖進了寝室。身後跟着幾位服侍蔺相如的老人,他們在背後苦苦哀求,
“女君,家主不允人進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