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相如打斷了她：“外面是何動靜？”

老侍者張了張嘴，沒說話。

蔺相如哼聲，“無需遮遮掩掩的。”

“是向陸呦宣布王令的隊伍。奴聽着，像是大王封陸呦做了什麼官。”

滿室寂靜，姬原低着頭看不清喜怒。蔺相如放下勺子，“難道，是我做錯了嗎？”

空蕩的屋子裡，隻有蔺相如的聲音盤旋。

＊

短短半天時間，陸呦被封為典農都尉的消息傳遍了邯鄲，繼被呂不韋收為門客之後、得到大王賞賜、開辦鳴鹿學堂之後，她再次登上了邯鄲的熱門讨論。

聽到消息的朝臣穿上朝服，叩門要面見趙王進谏。趙王宮宮門前，馬車來了又走，走了又來，幾波下來，硬是襯得冷清的趙王宮車水馬龍。

誰想，大王竟然耍起了無賴。

宮門口的内侍好容易在周圍密不透風的聲音中找到個話茬，他提高聲音，趁着間隙趕忙宣布：“大王略感風寒，頭痛難忍，今日不見諸位大人！”

話茬子如雨點般打來，内侍左躲右躲，狗攆似的逃進了宮門，隔着護衛趙王宮的士卒連連向大臣們告罪，“奴還需向大王回禀，就先行退下了。諸位大人請便！”

自顧自說完，一溜煙跑遠。

還沒發揮功力的大臣們面面相觑：“要不，等後日早朝？”

他們在宮門面前已經撒潑打滾了兩個時辰。不說大王不見他們，光就這烈日頭，大家也頂不住啊！

大臣們三三兩兩的結伴，準備回去聚一聚，好好唠唠大王這條獨斷專行的王令。

僵着臉的士卒微不可見的松了口氣，趁着沒人注意時偷偷擦了擦自己額頭上冒起的大汗。要阻擋朝臣，卻不能傷了他們，屬實不是件好幹的活！

相反，邯鄲的普通人知道陸呦被封官後，一派拍手叫好的景象。即使有人酸溜溜的羨慕嫉妒，也在為陸呦慶祝的歡快人浪中讪讪噤聲了。

不說陸呦開辦的學堂，放出的可以傳家的吃食方子，光說自她入邯鄲以來，每年冬天都支了個放粥的攤子。

雖說粥中混着麥糠和小沙粒，一口下去喇嗓子的很，但至少，每家可歸的人能喝口熱的，能挺過嚴冬。

“以後不能叫陸夫子了，要叫陸都尉了。”麥的母親牽着麥，笑意吟吟的。

麥緊了緊自己母親的手，之後應該會有更好的消息傳來。

随着陸呦被封官的消息一同傳開的，是她重病的消息。有些迷信的人悄咪咪的小聲說，“會不會是陸呦撐不起這麼大的福氣，才病重的。”

但沒有人敢大聲說出自己的猜測，大北城那些打架撕頭發的婦人可不講道理。

有些不甘心的大臣在家中聽到這個消息時拍手大笑：“陸呦不中用啊！”

也不敢往外說，往外說就是不尊王令，眼中還有沒有大王了！

隻好憋着，等壞消息傳來。

邯鄲城中的醫生被分成了兩波，一波被辛扛去，為陸呦看病：一波被重金請到蔺相如府上，為蔺相如看病。

整個邯鄲都在觀望。

兩波人都愁眉苦臉，蔺相如是年事已高，大限将至，扁鵲來了也治不好人的正常死亡；陸呦是情況緊急，傷及心脈，間或着高熱，隻能好好養着，看老天爺的臉色。

醫者們都想撂挑子不幹了，卻被豐厚的診金利誘，每日上門查看蔺相如和陸呦的病情。

沒辦法，人總是要吃飯的——一位不願意透露姓名的醫者如是說道。

不放心的趙姬跟着嬴政住在了陸呦莊子上，既是擔心陸呦，也是擔心她孩。

除了每日去姬昊那裡學習，嬴政紮根在了莊子上，時不時去陸呦床頭和陸呦說說話。

有位年輕醫者試探着提出和陸呦多說說話的提議，“能否醒來，還要看女君的意志。你們多和女君講講話，聊聊天，或許女君一眨眼就醒過來了。”

說完，被自己的師父削了一掌，師父給他找補，“我這徒弟年少無知，還請見諒，見諒！”

于是，嬴政每日多了項功課，就是給陸呦将自己的一日生活。

傳着傳着，莊子上的人全都有事沒事找陸呦唠嗑，甚至還有傾訴自己心事的。

辛有急事，隻好讓庖廚中幫忙的姑娘端來藥碗。

陸呦即使昏迷，藥卻喝得很順利，像是有意識在自救一樣，也因為此，年輕醫者才提出那樣的建議。

幫廚姑娘将勺中的藥吹得溫熱，邊喂陸呦喝藥，邊和陸呦聊天。

“女君，我覺得他好極了。不知道他會不會是同樣想法。”姑娘雙眼含情。

陸呦飄在自己身體上，眼神複雜。這是把她當樹洞姐姐了是吧。

自從她眼前一黑，再次醒來，和自己的身體面面相觑，吓了一大跳，清醒下來才發現自己是……靈魂出竅了！

靈魂竟然真的存在，傳到後世不知會是多麼大的科研和玄學發現！

都穿越了，靈魂出竅也不是什麼奇事吧……才怪！陸呦戳自己系統面闆上的投訴功能戳到手酸，

衆所周知，投訴比客服好用。

……死機的系統依舊死機。

她感同身受地看着辛專門找來的女醫者給她清洗傷口，給她塗藥，給她換紗布，龇牙咧嘴的。

嘗試許久，陸呦發現自己和身體有點聯系，但就像是信号不好，聯系時有時無，甚至還有延遲。

喝藥這件事，就是她努力了好久才行的。也因為此，延遲使得她嘴裡的苦味，一天十二個時辰裡，有十一個時辰都在泛苦，比她社畜的人生還苦！

說着，姑娘蹙起眉，“但他看不見我，他眼中隻有農田，我和他打招呼，他都不記得我呢。”

“阿娘已經為我訂好了親事，我該不再想他才好。”

絮絮叨叨的說着，給陸呦喂完藥，妥善地擦掉陸呦嘴角上的藥漬，“女君，您一定會醒來的！”

陸呦不自覺地跟着姑娘腳步，走到門口後再不能走出去。

是的，她靈魂還被限制在了身體方圓五米内。

陸呦抓狂，一個人的世界太無聊了，她真的不想被困在這裡，當個隻能進不能出的樹洞。

和陸呦一樣數着日子過的，還有辛和嬴政幾人，大家都在暗暗期盼，明日早晨一睜眼，就有人通知他們：陸呦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