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待說些什麼,楊大嫂和江妙雨見了這喜慶漂亮的紙包都是眼前一亮,得知是過年特意給小孩子的點心,大贊陸岑川用心巧妙。又問都做了什麼,呼呼啦啦就說起年下應景的吃食來,把還沒想好如何奪回小侄女兒喜愛的楊橋丢在一旁,理也不理。
楊橋:“……”心酸!
一年中最盛大的集日果然熱鬧非凡。
本還算寬敞的東市人頭攢動水洩不通,各樣攤販鋪面林立,買貨賣貨挨挨擠擠,人潮摩肩接踵,眼見着錯過一個攤子都沒法兒回頭。集市跟牛羊市比起東市來不遑多讓,還有各種牲畜嘶鳴啼叫,更顯繁雜。
陸岑川大略望了一眼就生了退意,江妙雨也有點兒傻眼,往年也是人多,但從沒有今年這樣讓她覺得擔憂,下意識的捂住了肚子。隻有石頭像見了腥的貓兒似的,一紮腦袋就要往人堆裡鑽,要不是楊梁手快,幾乎都要抓不住他。
“那個,我帶着阿越,就不去了,免得磕了碰了。”這樣的人潮,陸岑川看看就覺得受不了,金山銀山也不往前湊啊!
楊大嫂也是點頭,把身旁還在猶豫的江妙雨給按住了,
“你也别往前去了,都交代給滿倉兄弟,若有什麼不足,嫂子給你看着。”她這麼說着,自己卻躍躍欲試,顯然很喜歡這樣的熱鬧。
陸岑川跟江妙雨相視一笑,一個不敢逛一個不愛逛,由楊橋送了往江家去等人,楊梁一家和肩負重擔的衛滿倉,幾個回身就淹沒在了人群裡。
江家父母見女兒回來十分高興,對陸岑川也很熱情。隻是送她們過來的不是自家女婿,而是個不認識的後生,江母一愣,有點兒猶豫怎樣招待。倒是楊橋主動跟江父打了招呼,自報家門,文绉绉的一套,還客氣工整的跟江父行禮。
江父聽他名諱就認出人來,說起來楊橋少年之時便中了秀才,在附近讀書人中還是頗有名氣的,江父從前書讀的也不錯,卻沒下場考取,很有一些傳說。他們都聽說過對方,見面倒是第一次,幾句話便十分投契,一同到屋中品茶論文章去了。
陸岑川不知道這些考學的規制,驚歎了一下竟然還能有這樣的相識,被江妙雨笑着嗔了一句,跟着江家母女也進屋去。
喝茶吃點心聊天,江妙雨有孕,話題就一直繞着她來,不多時楊橋告辭去楊路家,江父也就過來。看女兒臉色紅潤,心情愉悅,可見過得很好,江父就說起前日進了幾匹上好的料子,專門留給女兒先挑還未上貨,叫陸岑川也跟着一起挑挑看。
“那我就不假客氣,多謝江叔啦~!”
江父微笑點頭,他對陸岑川這性子很是喜歡,又和女兒要好,自然也樂意當個小輩親近照拂。叫陳叔取了樣品來,一同說笑比對,又以阿越為例,為江妙雨腹中孩子選襁褓衣被料子,陶然和樂,溫馨非常。
過了中午,陸岑川先從江家告辭,趁着今日年集,她想着送王家和裕豐樓的管事廚子一份年禮,感謝這些日子他們照顧自己買賣。給他們的禮物隻妥善包裹不失面子,卻沒有小錦兒的那樣用心。
另外還有給于廚子預備的一小壇菌油,受之前蘑菇蒸雞異常濃香的啟發,這菌油是她用暖房裡長出的傘子同幾種蘑菇一起熬制的,具體的比例配方還在摸索,但已經香味濃郁,拿來送給裕豐樓的大廚陸岑川也不心虛。
許管事見自己的禮比自家廚子少一樣,笑着調侃陸岑川有失公道,而陸岑川會這樣明顯偏頗,自然有一段說辭,
“這是樣食材,之前我與于師傅切磋廚藝,多有體會,故而趁着過年,送點心得來請他指教。”說着朝許管事眨了眨眼,
“您要個食材,也沒用呀~”
于廚子聽是樣食材,果然見獵心喜,對着許管事嘿嘿一笑,謝過陸岑川抱着就回後廚了。許管事失笑搖頭,他也不過是說來逗逗這小姑娘,哪兒有跟自家廚子搶東西的意思呢?與陸岑川再次道謝,今日生意大忙,趕緊的也回去忙活了。
出了裕豐樓,人潮已經比早上稍遜,但還是十分熙攘。街上人來人往,吆喝此起彼伏,陸岑川看着這些忙碌奔走而面帶喜意的人群,覺得自己也稍稍被感染了些過年的喜慶,跟阿越嘀咕着眼前的喧鬧,溜邊兒在外面逛了一會兒,好歹體會了下年集的風情。
特意路過自己買下的那個鋪面,仔細的觀察了下人潮,覺得很滿意,站在緊閉的店門前跟阿越咬耳朵,
“明年咱們就坐裡面看外面人忙活,烤着爐火,做兩盤點心,唔,要不直接擺個火鍋涮肉吃……”
陸岑川喜氣洋洋的冒着叫人眼饞的壞主意,想象着外面慌亂忙碌、自家悠哉安然的景象,不禁越想越樂。阿越看着她臉上掩不住的幸災樂禍,都不知道該說什麼好,隻得咿呀了一聲撲在了她懷裡。
等她們回到江家,楊家幾人與衛滿倉早就在了,楊大嫂正和江妙雨一起挑些布料,陳叔在一旁不時答話。
陸岑川進門正看見楊大嫂拿了塊布料在石頭身上比劃,石頭一臉的不樂意,卻被自家親爹按在那裡任由親娘來回擺弄。楊大嫂看着兒子讨債的臉呿了一聲,收起那布料請陳叔包起來,把兒子呼啦到一邊,半真半假的抱怨到,
“臭小子,給你做衣裳你還不樂意了,我要不是你娘,才懶得管你!”
石頭皺了皺鼻子做了個鬼臉,卻不敢頂嘴,布料首飾這些東西,女人們逛多久都不會覺得累,然而一個皮猴子般的小少年被拘在店裡,親娘一匹匹的拿布料在他身上試顔色,就實在不是什麼開心事了。看見陸岑川抱着阿越進來,見了救星似的喊到,
“夏……姑姑回來了!娘,咱們該回村了吧?”
小錦兒改口之後石頭也被勒令改口,别看夏姐姐他叫的順溜的很,瞬間漲了輩分改叫姑姑,石頭就有點張不開嘴了,要不是今天試布料急了,斷然喊不出姑姑二字。
江家店裡生意也忙,他們來了好一會兒了,東西都挑的差不多,此時陸岑川回來,也确實是該回去了。陸岑川聽他們說着今日的收獲,又讨論起過年準備的東西,暗自跟自己置辦的年貨對比,發現并沒什麼非買不可的被漏掉,就松了口氣。
夏家跟楊家衛家都不順路,陸岑川進了村就和兩家人告别下車自己回去。
她今天進城除了遙望一下年集,就隻在江父的推薦下買了幾匹布料。雖然自己跟阿越的新衣裳都已經準備好了,但江父實在深谙買家心理,連着拿出好幾樣适合阿越的布匹,陸岑川當時就忍不住了。
要不是想着阿越年紀小長得快,以後會有更合适更好的,都不知道買起來會不會吓住江妙雨。
到了家把今天買的布料整理收好,留下其中兩塊,想着今天聽江家父母說的各式衣衫,決定給阿越做個小鬥篷,帶兜帽的那種。
鬥篷披風這類衣飾,在陸岑川原來的年代是有點紮眼,所以沒有想到做來穿,但經由提醒發覺此時是很常見的東西,便決定給小娃娃備一個。
趕過了二十五的年集,後面接連兩天村裡都有人家殺年豬。陸岑川本來想去圍觀一下,但據說孩子太小會沖撞,就算了。
楊家作為村裡的富戶自是也殺了一頭,這肉就沒有賣,自家留吃之外大半送進城給了楊路,剩下的裡脊排骨花肉之類裝了一些,叫楊橋送去給陸岑川。
楊橋惦記着陸岑川的各種新鮮吃食,嫌光送肉太沒口福,從蹄髈到下水都給陸岑川劃拉了一些。要不是豬頭要拿來祭祖,也不能囫囵個兒的被他放過,别的就不用說了,連豬血都給陸岑川端了一碗。
最後滿滿裝了一籃子,陸岑川看他這個刮地皮的勁兒都不好意思收。
幾斤肉算不得什麼,可這是把半頭豬都給她拿來了吧?
楊橋嫌棄她沒見識,
“你家豬就這麼點兒東西啊?養了一年不是白忙活了!”
“……我家沒養豬。”
被楊橋這麼一鬧,陸岑川隻得打起精神收拾這些。仔細清點,一副下水叫他拿了一半,肝肚腰腸樣樣不少,也是剛殺,就隻是粗略處理過,還帶着一股内髒熱烘烘的臭腥氣。
把阿越放在一旁安頓好,陸岑川毫無愧色的指揮秀才郎跟自己一起洗下水。
楊橋嘴角一抽,但想到陸岑川那點小心眼兒全記仇在吃上了,隻得撸了袖子跟着幹。往年他也給楊大嫂打過下手,并不生疏,剛要去端水就被陸岑川阻止,遞了刀給他,叫他把大腸的油膜刮幹淨。
那坨大腸足有一兩米,陸岑川就跟楊橋兩人一人一頭開刮。正反來回刮過三四遍,撮了一盆草木灰抹在腸子外側,楊橋見她十分懂行的樣子,便有樣學樣,整根腸子抹過一遍草木灰,稍加揉搓過水洗淨。這時陸岑川才拿了個盆出來,把大腸放進去,又加了面粉和鹽,反複揉捏,再過清水。
楊橋從沒這麼麻煩的洗過下水,又是草木灰又是面又是鹽的,賊折騰,不過這樣幾遍揉搓下來,大腸看起來已經很幹淨了。陸岑川卻還沒完,又在盆中倒了大量的醋,叫他反複捏搓浸泡,最後又是沖水。見這套流程下來,那些大腸幹淨的簡直不像下水,楊橋便準備回去把這法子告訴給自家大嫂。
但他以為洗了大腸就能走,真是想多了。
還有小腸呢。
洗小腸需要的卻更多是勞力,沒有自來水,流水這事隻能叫楊橋代勞舀水倒了。正反沖洗去掉髒污,又刮掉筋膜油塊,用鹽和面粉搓過,再翻出表皮和内層,過水沖洗,最後刮除内壁的厚膜,洗過之後就變成了透明泛白的腸衣。
楊橋啧啧稱奇,接過陸岑川遞給他的豬肚,表示自己記住步驟了。
豬肚比起大小腸好洗得多,隻需多次反複罷了。陸岑川在一旁也沒閑着,把楊橋拿來的蹄髈洗淨,排骨劈開,花肉裡脊分好,剩下的腿肉切成食指大小的長條,按照她自己的習慣,一半調了麻辣,一半調成偏甜。
家裡沒有漏鬥,指使已經洗好豬肚的楊橋回去拿一個,楊橋已經被陸岑川使喚了大半天,看在吃食的份上忍了。回來倆人通力合作把兩種味道的肉塞進腸衣裡,肉全用完了腸衣還剩下一半,累的要命,決定以後再說。
楊橋從沒見人做過香腸,隻被楊路帶着吃過兩次,這玩意兒能存很久,是跑商路上經常販賣的南北幹貨。忙完了得知不能立即吃,簡直不能相信陸岑川是這樣卸磨殺驢的人。
這比喻好像不太對,但也沒力氣計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