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竟,馬車外全是烏蘇派來“護送”他們回上京的守衛。
說是護送,實則監視。
“這些個烏蘇莽子,不會半路使詐吧?”祝辭眉頭緊鎖,凝神感知着四周的氣息,生怕暗藏殺機。
“莫慌。”南風壓低聲音,眼中閃過一絲狡黠,“公主殿下早在這邊安插了人手。”
“什麼?!”祝辭聞言,驚呼出聲,南風眼疾手快,緊捂住他的嘴。
“别瞎叫喚!”南風咬牙低斥,“咱們要是折在這兒,可就真成笑話了。”
祝辭被他捂得喘不過氣,臉漲得通紅,使勁拍打他的手,嗚嗚掙紮道:“放……放開!我要憋死了!”
南風見他确實不會再亂喊,這才緩緩松開。
“公主殿下連這都料到了?!”祝辭仍難掩震驚,壓低嗓音問道。
南風翻了個白眼,“你聖賢書讀傻了吧?”
不就是未雨綢缪?
本想再諷刺一句:“怎的不說跟着你進京趕考,護你周全還護出功勞來了?”
但見祝辭已恢複那副沒心沒肺的樣子,正沖他嬉皮笑臉,便也懶得再計較。
馬車外,烏蘇守衛聽見車廂内隐約傳出的嬉笑聲,并未在意,繼續沉默前行。
後方随行的馬車裡,數十名大邯少女身裹烏蘇衣袍,蜷縮在狹小的車廂内。
有人顫抖着從窗框邊掀起布簾,探出半張蒼白的臉,凝望沿途從未見過的山河曠野。
她們發髻散亂,衣襟沾滿塵灰,眼底卻閃爍着灼灼亮光。
這些少女是祝辭拼着清譽盡毀,從烏蘇手裡奪回來的大邯女兒。
按約定,同行至上京後,她們便能褪去僞裝,重獲自由身。
天穹高遠,曠野無垠,她們合該去走自己的路。
一路南下,寒風凜凜,随處可見臘梅花苞,冷冽清香。
行至乾州郊野,幾株海棠樹下。
陸允之終于掀起車簾——這是他此行頭一回探頭向外張望。
因腿疾不便,連日趕路時他始終蜷在車内,夜宿車中。
久未見光的皮膚泛着青白,此刻五指扣住簾布,骨節分明的手探向枝頭,指尖輕觸海棠疏葉的濕涼和抽幹枝丫的溫潤。
他掃過空蕩的枝桠,喉間溢出一聲輕歎,嘴角卻微微揚起,對着零星疏葉呢喃:“花兒花兒快快開。”
語畢松手垂簾,車帳重新隔絕了天光。
蕭晏舟餘光瞥見身側的人探出頭,馬兒似乎通曉主人心思,慢下腳程,落至陸允之車簾一側。
簾外身影被日光投成一片模糊輪廓,陸允之卻莫名笃定這是蕭晏舟。
他猝然卷起簾布,眼底漾開笑意:“公主,是你啊。”
蕭晏舟被這灼灼目光刺得一顫,攥緊缰繩偏頭咳了兩聲。
陸允之撐着窗框挪動傷腿,小臂交疊墊着下颌,輕輕含笑,歪頭:“公主特意停馬,就為看枯海棠?”
“你為何總盯着這枯樹?喜歡?。”
蓦然輕笑:“談不上喜歡,隻是從前故人常佩海棠香囊”,陸允之屈指叩了叩窗棂,“聞慣罷了。”
“故人……而今何在?”
陸允之仰首迎上那道目光:“公主,當真……不知嗎?”
尾音未落猛然醒悟失言。
故人不語,自有難言之隐。
終須靜候其願。
蕭晏舟攥緊缰繩,緩緩挪開視線。
身後的陸允之輕輕歎息,喉間滾動,咽下未盡言語:“公主走吧,晚了趕不上的。”
馬匹昂首嘶鳴,蕭晏舟策馬前行數丈,忽地勒缰回望。
暮色裡陸允之仍倚在窗邊,她揚聲道:“願陸将軍早日得見故人。”
上京城郊。
落山銜日,巍峨的巨型城池内,喧鬧聲聲,蕭晏舟撕扯缰繩,烈馬嘶咛停下。
她遠眺高聳入雲巅的紅粵樓和摘星閣。
随意扯過缰繩将馬拴住,跨步上前悶頭進入簡明馬車。
旗幟不大,上面的“簡”字遒勁有力,筆鋒處寫盡簡家風骨。
寒風凜冽強勁,撕扯着翻飛的簾子,簡明梳得齊整的發冠有些淩亂。
經過多日的奔波,随行醫師前來瞧過,簡明頭暈的症狀有所緩解。
蕭晏舟見他面色紅潤,這才慢慢開口:“此次多虧簡大人。就同行到這吧,雖說本就同朝為官,卻不得不避嫌。”
簡明氣色稍有好轉,點點頭,眼神往車窗遠望,沒再看她。
蕭晏舟慣是習慣他冷淡的性子。
也沒說什麼,彎腰轉身踏階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