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兩個似乎的确沒有對彼此言謝的必要,照顧對方早已成為習慣,烙印在骨血之中,不會輕易改變。
兩人并肩穿過宿舍樓前的小徑,江予欽又講起了他們班主任陳老師的種種卷王事迹。有他主動挑起話題,他們兩個從來都不會有冷場的時候。
醫院離學校不算太遠,步行二十多分鐘的路程,從學校東門出去左拐,再過三個十字路口就到了。兩人沒有坐公交的打算,就這樣像散步一樣慢慢往醫院走。
一路上江予欽都在東扯西扯,時不時逗得兩個人齊齊笑出聲,好像他們不是要去醫院,而是趁休息日外出春遊。
今天的天氣也的确很适合春遊,陽光明媚,連迎面撲來的微風都是暖融融的。
江予欽一開始還問許原飛緊不緊張,結果走到醫院大門外時,他反倒緊張起來。
許原飛第一時間察覺到了江予欽的異常——他看上去很不對勁,就在幾分鐘前他的臉頰還因為步行而微微泛紅,此刻那一點薄紅卻如潮水一般迅速退去。他慘白着一張臉,渾身上下都緊繃起來,連呼吸都有幾分急促。
許原飛還從來沒有見過江予欽這麼緊張的模樣,連忙撐住他的手臂,問道:“你怎麼了?”
“不、我沒事……”江予欽艱難地喘息着回應道,“就是……就是岔氣了,胸口下面有點疼。這是正常現象,緩過來就好了……”
他一面說,一面将左手按到胸肋之間的位置揉了揉,似是想緩解身體的疼痛。
但他這個動作在許原飛看來卻有股刻意的味道。許原飛再一次起了疑心,江予欽的表現實在太反常,他根本不像是岔氣了,倒像是……産生了應激反應。
可是什麼會讓一向樂觀開朗的江予欽産生應激反應?許原飛看着近在咫尺的醫院大門,腦海中那些混亂複雜的思緒又開始翻騰。
他在高考體檢中被查出了胃癌晚期……六個月後因癌症轉移而死……他瞞着江予欽沒有把癌症的事情告訴他……後來江予欽知道這件事了嗎?來醫院看過他嗎?
還有……他死的時候,江予欽在哪裡?
許原飛心亂如麻,想問又不知該從何問起,就像他不想把系統的事情告訴江予欽一樣,江予欽一定也有無法向他提起的事情。
他們都是獨立的個體,有秘密是再正常不過事,他自己都做不到絕對坦誠,更不該要求江予欽對他毫無隐瞞。
但許原飛很快發現,比起好奇和懷疑,他更多的情緒是心疼——他不想再看江予欽露出這幅模樣,而他對如何緩解江予欽的痛苦一無所知,甚至不知道江予欽為什麼會變成這樣,隻能手足無措地站在一邊。
不過許原飛還記得這是在人來人往的醫院門口,先把江予欽攙進了醫院大門,讓他靠在牆根下休息。
江予欽的痛苦并沒有得到緩解,相反在進入醫院之後他的臉色看上去更糟糕了,許原飛愈發着急,已經開始思考能不能把急診科的醫生叫出來,讓醫生看看江予欽這是怎麼了。
但看江予欽現在的反應,許原飛擔心醫生的接近會讓他的情況更糟糕。他決定先自己試一試,就把手掌貼到之前江予欽揉過的部位,輕輕按揉起來。
他站的位置不順手,便又向江予欽靠近了一步,輕聲問:“我幫你揉,會不會好受一些?”
獨屬于少年的、骨節分明的手掌覆在胸口,不輕不重地打着圈按揉,江予欽整個人都僵住了。
小時候許原飛經常給他揉肚子,但小時候是小時候,現在是現在。
他們挨得太近,江予欽能感受到許原飛身上熟悉的、令人安心的氣息。剛才的心慌與恐懼在一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可他的心髒還在激跳,甚至因為許原飛的觸碰跳得更快了一些。
他不自覺地拔高了音量:“我、我沒事了!”
“真的沒事了嗎?”許原飛懷疑道。他的手剛好按在江予欽左胸下方,分明察覺到江予欽的心髒越跳越快,像是要從胸膛裡蹦出來。
“沒事了沒事了,岔氣這種事,緩一會兒就好了。”江予欽飛快地擠出個笑容來掩飾他的反常,“你看我,關鍵時刻還掉鍊子了。我們快進去吧,今天周日,來體檢的人肯定不少。”
許原飛将信将疑地松開手:“你……沒事就好。”
其實他想說的是“你是不是有什麼事瞞着我”,話到嘴邊,又被他咽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