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道上,馬車繼續前行,幾把草料下肚,那兩匹瘦馬恢複了體力,車輪滾過的速度快了不少。
三娘冷臉問那漢子:“剛才磨磨蹭蹭在幹嘛呢?”
漢子緊張道:“我沒幹啥啊,就是吓唬吓唬他,誰叫他多管閑事。”
三娘擰起眉,眼裡透出不滿,斥責道:“我警告過你,這次出來要少說話,多做事,現在這個風口,絕不能引人懷疑。”
“知道了,知道了。”那漢子堆起一張笑臉,讨好地湊過去又問。
“三娘,這次咱們能掙多少?”
三娘冷哼一聲,罵道:“急什麼,又少不了你的。”
那漢子笑了笑,随即伸了個懶腰,悠閑地往車架上一靠,眼内全是貪婪。
“本來隻有一個,現在變成了兩個,說不定價錢能翻倍。”
過了一會兒他又道:“這次在哪兒交易?”
“鳳凰城。”
“什麼!”那漢子差點沒跳起來,抱怨道:“怎麼會選在那裡!人多眼雜的,”
“那些蠢貨懂個屁!”三娘沉着臉怒罵。
“得了些錢就知道飲酒吃肉,喝多了還要生事,成日要我們的人在後頭給他們擦屁股,一點也不懂得隐匿行蹤。”
“再這樣下去,遲早紙兜不住火。”她咬牙切齒,忿忿不平。
漢子心道,這怎麼能行,他們的身份若是被人發現,那可是殺頭的大罪。
他正要這樣說,扭頭看見三娘神色有異,面色極其不悅,随即又想:這事終究與我無關,等幹完這一票,就帶着家人遠走高飛,離開京城越遠越好。
等塵埃落定,再回來也不遲。
三娘不再多話,始終闆着一張臉,拿着皮鞭狠狠抽那兩匹瘦馬,可憐的馬兒吃痛嘶吼,蹄下生風,拼命向前奔跑,所過之處揚起一片塵土。
-
約莫午時的光景,馬車終于停了下來,三娘跳下車架,走進一個酒樓。
酒樓門口挂着一面褪色的酒旗,随風輕輕搖曳,旗上“鳳凰城”三個大字依稀可見。
這裡原是山西道地界,往西十幾裡地便是鳳凰鎮。
鳳凰鎮由好幾個村落組成,占地規模很大。這個臨近官道的酒樓便跟着起了個大氣的名字——鳳凰城。
隻可惜三年前,一場瘟疫奪走了鳳凰鎮上幾萬人的生命,後來那裡一到夜半時分就有不幹淨的東西四處遊蕩,把些個勉強幸存下來的人全都吓跑了。
自此這方圓百裡内再人煙,連牲畜都不願靠近。鳳凰鎮從此淪為死城,幾乎從大晉縣志上除名。
鳳凰城酒樓因離得較遠,又靠近官道,因而并未受到影響,反而生意興隆,日日迎來送往,客源不斷。
漢子跳下車,才活動了下手腳,就見一個三娘帶着一個男子出了酒樓,向他迎面而來。
他不由心中一跳,那男子身形健壯,膀大腰圓,臉上隻剩下一隻左眼,這顯得他面目猙獰,渾身上下充滿了戾氣。
那人氣勢洶洶,直往馬車而去,粗魯地将車簾一把掀開,探頭去望。
車廂内的兩個女子充滿敵意地看着他,她們互相依偎着,手腳被麻繩勒出深深的痕迹,唇色盡失,面色蒼白,可依舊掩不住秀麗的容姿。
其中那個身量嬌小的女子尤其美貌,她肌膚賽雪,一雙瞳眸驚魂攝魄。
那男人陰鸷的眼底中透出幾分滿意,反手将車簾放下,指揮下人打開酒樓的側門,經過漢子身邊時,直接朝他懷裡扔了袋銀子。
“這次的貨不錯。”他粗聲粗氣道,“把車給我挪到後頭去。”
那漢子掂了掂懷裡沉甸甸的銀子,頓時心花怒放,‘騰’地一下跳上車,狠狠抽了馬屁股幾下,馬兒嘶鳴起來重又朝前跑去。
馬車一鑽過,側門旋即阖上。
車廂内的角落裡,江希月的手指微微顫抖,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她眼神如冰,透出刺骨的寒意,一抹殺意在心中緩緩升起。
-
三娘向店家要了一間上房,漢子用錦被把兩個女子裹起來,從酒樓後頭的暗道裡上樓,最後把她倆扔在了屋裡的拔步床上。
“你先走吧。”三娘道。
“你怎麼還不走?”漢子問。
“我不放心,再留下看看。”
“還有啥不放心的,銀子都到手了。”
“你别管了,快走吧。”三娘催促他。
“那行。”漢子拉開門,側身道:“下次有活兒,你知道在哪兒找我。”
門外傳來咚咚地下樓聲,三娘等人走遠了,上前解開了她們手腳上捆着的麻繩,又甩出兩身衣裳。
“起來,把這些換上。”
說罷她拿起屋裡的銅盆,打開房門走了出去。
江希月和竹影緩緩坐起身,迅速對望了一眼。
“你還好吧?”竹影低聲詢問。
“我沒事,就是嗓子還有些疼,身上使不出力氣。你呢,功力恢複了幾成?”江希月揉着紅腫的手腕關切道。
竹影有些黯然:“還是不成,但勉強可以試試。”
“要不,我們還是先不要輕舉妄動,先看看他們是什麼來頭再說。”
江希月走到床邊拿起三娘給的衣裳瞧了一眼。這衣裳材質特殊,袍身寬松,袖口和下擺繡着精美的花紋,看着不像是中原女子常穿的。
她想了想,掙紮着酸痛的身子将衣裳換上,一旁的竹影卻紋絲不動。
“你怎麼不換?”
“讓我穿這些東西,還不如殺了我。”她憤恨地抓起桌上一隻茶杯向床後摔去。
那杯子登時被砸得四分五裂,瓷片碎得到處都是。
江希月歎了一聲,“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我們先按她說地做,然後再見機行事。”
“要穿你穿。”竹影還是不肯低頭。
江希月見她執拗的很,便不再多話,手上的動作快了幾分,隻是長途跋涉,身體已經勞累不堪,加上夜間行路時兩人都不敢閉眼,又幾乎沒怎麼吃東西,現下是又虛弱又疲憊。
竹影看她撐着眼皮慢吞吞地捯饬,忽然悠悠地問:“你為什麼要那樣做?”
江希月心裡閃過一陣寒涼。她知道這件事竹影遲早會問。先前那一日一夜她們嗓子壞了根本無法開口,現在到底她還是問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