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衛長搜山搜得很仔細。
但大刀會的人就像憑空消失一樣。
翌日清晨,鄭禦廚生了火,給常甯烤魚吃,香味四溢。
侍衛長握劍緊盯向叢林深處,“往裡搜。”
明玉随行回魏都了,書劍聞聽此語,提着水囊到常甯身邊,“少爺喝些水。深林有猛虎蛇蟲,咱們不如就止步于此?”
“還有侍衛呢,”常甯拍拍他肩膀,“你要不放心,就和鄭禦廚在這兒等我。”
書劍哪兒能同意,寸步不離地跟着常甯。
四五月的天氣,氣溫逐漸回暖,林中還是冷的。常甯拿劍挑開樹枝草葉,看着這未經人踩踏過的痕迹,就猜出沒什麼人來過。
可侍衛長親眼看着大刀會往山裡退,外面都搜了,遍尋不得,若是連深山裡都沒有,豈不是人間蒸發了?
常甯可不信。
兼之這一天裡,大刀會連炊煙都沒有冒出來,顯然是帶了足夠的幹糧,有備而來,絕不止是土匪那麼簡單。再說,尋常土匪見了聲勢浩大的一隊甲兵,也沒幾個膽大包天敢上來劫的。
“誰!”
天色漸晚,侍衛長糾集了部将,忽得冷眸将一枚刀刃甩向灌木叢。
“失禮了,請見諒,”灌木後,一位身量魁梧的負刀中年人分葉出來,兩指并劍,夾着刀刃。
身後是個小少年,墨發高束,壓在竹帽下,抱着把劍,跟着叔叔一起出來。
這人面善,等那中年人叫常甯一聲常少爺,常甯便想起來了,“燕叔,你不是往山東去了,怎麼在這兒?”
燕綏哈哈大笑,“少爺都長這麼高了,與你父親年輕時真像。”他語氣微微沉了些,帶着小少年坐在篝火旁,兩掌壓在膝蓋上,“唉,近日北方武林有動蕩的苗頭,我要趕回風月城告知城主,哪兒知道一路上遭人劫殺。”
“什麼動蕩?”侍衛長曾經在北方武林求過師,見常甯與人相識,觀二人體态舉止,亦有英姿豪氣,不由相問。
燕綏又是一歎,握拳憤懑,“千機閣一夕之間為人所滅。”他語調一轉,多了幾分忌諱,“不是工部被滅,而是——殺部。”
常甯聽不大懂:“千機閣還有殺部?他們不是做機關的嗎?”
“天下劍客,莫出墨家,”燕綏心緒沉重,“千機閣就承自墨家。墨家有兩派,一派以和止攻,一派以殺止攻。早在許多年前,墨家的劍客收錢辦事,暗殺之名盛于江湖,令人聞風喪膽。但天下一統後,他們便專研劍道,求取最高武學,讓剩下的墨家子弟能安心鑽研技藝,做出天下最精湛的機關術。”
常甯知道他們鑽研機關術的事,早些年常甯還捐過不少銀子,因而更驚訝,“如你所說,誰人能有這樣大的本事,一夜之間屠遍殺部?”
這正是燕綏納悶的地方,“近來魔教勢微,早就不在中原了,着實令人生疑。可出了這樣的大事,我必須要往風月城去,請城主派人來調查。”
他們不到官府報案,事情又沒有傳到皇上耳中,皇上自然來不及派人調查。依這情形,隻怕他們派人報案,也要武藝出衆,否則路上定要遭人截殺。
夜漸深,樹葉晃出風聲。風中帶來些許涼意和潮汽,侍衛長白日搜尋,對周圍地形了如指掌,帶着衆人改換營地,往山洞裡去。
舉着火把穿行,燕綏忽然一頓,回身朝身後射出幾枚暗器,傳來數聲狼鳴。
漆黑的樹林中,閃着許多雙幽綠的狼目。
侍衛長指揮士兵作戰,與狼群拼殺。如此多的狼,猝然間齊聚在此處,狼目忌憚地凝視着燃燒的火把,又被一種更深的渴望驅使着撲上前。
常甯也提劍去刺去擋,不意群狼宛若殺之不絕、不懼,反而愈挫愈勇。不隻是狼,常甯還聽到虎嘯熊奔,都朝着他們的方向而來。
見鬼。
常甯橫劍替那小少年擋了一劍,餘光瞧見侍衛長已經在命令士兵布陣,又詢問謀士解決之法。
夜黑風高,猛獸四伏,士兵們或多或少負了傷,火光映照在帶血的臉龐上。
謀士嗓音低沉:“應當是被下了蠱。”
但他不會解蠱。再者,這麼多猛獸,如果都中蠱,也是個棘手的難題。
“為今之計,隻有硬殺了。”
燕綏抽空回首:“若是蠱,我能找到背後之人。”
常甯和侍衛長對視一眼,“那就殺。”
猛獸鋒利的爪齒、迅捷的速度、強悍的爆發力,放在平時都令人心驚,何況是成群而來。
這座山是皇覺寺的後山,山中禽獸也少見人迹,常甯本不欲大開殺戒。然而不殺,被殺的就是一路同行的士兵。
劍身折射出雪亮劍光,常甯正要躲刺飛撲來的猛虎,忽覺一陣粉末在空中飄散,忙道:“捂住口鼻!”
風吹送着粉末,狂躁的猛獸動作有所停滞,抽動着鼻尖忌憚地看着火把,随後猛地轉身而去,一路止不住地咆哮。
常甯拿帕子擦劍上的血,轉眸看向四周,最終定在斜刺裡一棵樹上,笑道:“多謝閣下相救,不如下來一叙?”
那人罩在樹影裡,看不真切,無聲無息,隻依稀不屑地撇過了頭。若不是常甯按風向特意尋找,隻怕也找不到他。
燕綏安撫下侄兒,抱拳一拜,“多謝俠士相救,鄙人燕綏,俠士若有用得到的地方,隻管到燕雲台,報上我的名号,必定盡力報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