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甯一回家,也顧不得睡,“明玉,明玉,快幫我整書箧,我要去遊學。”
書劍奉上涼茶,常甯咕嘟嘟灌下去,總算壓下了點火。
瞧見常甯一幅立馬動身的樣子,書劍遲疑道:“少爺,夫人在給你找先生了,用不着出去遊學吧?老爺和夫人都不在府裡,何不拜見過老爺夫人再走?”
常甯也想啊。可李稷不好惹,現下他是被太傅絆住了,騰不出手安排人盯着常甯。待到他閑下來,派來個盯梢的,常甯去哪裡都不自在。
何況李稷要臉,才不會一天之内來府裡找常甯兩次呢。再不走,可就晚了。
“先這樣,我給爹娘留封信。你再去帶些金銀珠玉,輕便一些,咱們往南走。”
見人都應下了,常甯這才提筆寫信。
今日始知,親起來也不盡是話本上那種美妙滋味,常甯嘴巴疼死了,再不想試了。
可李稷看起來很喜歡。
那怎麼行?
常甯憤憤。
……
劉總管心裡苦。
好端端的殿下,短短三個月就斷袖了,叫他如何開解自個?若被二皇子知道了,指不定怎樣攻讦殿下。
要他對常甯下狠手,他也做不到。可就這麼放任下去,等殿下這派的臣僚知道了,可不得挑着錯處剮他一層皮。
等那時候,常甯才是危。
何況今日二人自紅袖招出來,一個滿面春風,一個捂着唇羞怯,劉總管就是想自欺欺人,也沒法兒了。
李稷放下一份折子,擡眸似笑非笑,“好奴才,心疼他了?”
劉總管道:“輪不到奴才。”
李稷一笑:“知道就好。他幾時到禦書房?”
劉總管早就打探過了,“開課前兩刻鐘。”
“油嘴滑舌的,還挺上心,”李稷道,“明晨給他送些糕點蜜水。”
……
翌日,李稷下朝後,與賓客方俞周在東宮共談。
方俞周道:“殿下,近來二皇子處處被我們壓一頭,卻靜得出奇,依臣所見,必是所圖甚大。”
李稷亦有此意,“可有些頭緒?”
方俞周:“隻是三成把握。這半年來,江湖上慘案頻出,二皇子恐怕要在這上面做文章。”
檀香冉冉,博山爐香霧氤氲。方俞周展眉,露出個笑,“殿下,您于常甯有恩。他遍交天下朋友,打探消息自有靈妙之處,托他打探一二,必定事半功倍。”
李稷颔首,不拒不應,“孤自有打算。”
慶和帝忌諱皇子與群臣結交,方俞周不能留太久。待他走出殿門,李稷瞥一眼漏刻,料想派到禦書房的内侍要回來了,眉目一松。
那少年,落起淚來别有風韻,沖人笑時亦令人開懷。不知見了内侍,用了糕點和蜜水,嘴要甜成什麼樣。
劉總管稀奇:“殿下,人還沒回來。”尋常這時刻,怎麼也該折回來一陣了,莫不是懶怠了。他當即招來徒弟,“你去看看,怎麼一回事。該罰的,不要心慈手軟。”
“是。”徒弟還沒踏出去,派去的内侍便匆匆回來了,朱漆食盒上的彩線都沒拆,封得嚴整。
劉總管皺眉:“沒送出去?”
小内侍額汗滾滾:“常伴讀……沒來。奴才問了學監,學監說、說……”
“說什麼?”
“常伴讀家裡告了假,出去遊學了,歸期不定。”
這真不啻于一道驚雷。
劉總管不着痕迹地看李稷,見他神色平平,眉間卻攏着淡淡的陰影,心下大駭,“殿下,小少爺興許過些日子就回來了。”
他私心裡存着憐意,有心助常甯一把,被李稷若有若無地看一眼,忙跪地請罪,“奴才多嘴。”
白底烏靴自他面前踩過,李稷看向提着食盒的内侍,眸光銳利,“人去了何處?”
内侍跪地,呈上卷紙,“大抵不出此線路。”
李稷:“你是何人,在東宮任什麼職?”
内侍垂首,恭謹道:“奴才青魚,負責殿前灑掃。”
“劉章。”
劉總管膝行,朝向李稷,“奴才在。”
“提他到昭陽殿。”
“是。”昭陽殿,他前些時日才同殿下提過,想調自個的徒弟升遷。今日送食盒,是個美差,如若不出意外,跑跑腿就能得殿下青眼,他早就安排了徒弟過去,不知為何,卻成了這沒見過幾面的内侍。
好個心計深沉的,冒着挨罰的風險,也要打聽來常少爺的蹤迹。
倒叫他賭對了。
李稷立在殿門,高大的身形遮去大半陽光,“青魚,傳令太仆,即刻出行。”
……
麥田翻金浪,風裡都是田野清爽的氣息。
常甯坐在馬車外面吹風,搖着折扇,好奇地打量着行人。
夏日炎炎,道旁的驿館裡,有唱和着賣酸梅汁的,色澤鮮亮,香氣撲鼻。
左右李稷不會派人來找她,又近午時,常甯就近帶人進驿館,打了酸梅汁,又點了些小菜,準備避過正午日頭最毒辣時再出行。
水井中還有冰鎮瓜果,常甯要了些葡萄,回自己房裡看書。
許是午時人困馬乏,驿館裡漸漸安靜下來。有人叩門,常甯以為是車夫,過去拔開門栓,看清站在門口的眼生内侍,臉上的笑便僵住了。
舉目四顧,車夫和書劍都被綁了,嘴裡塞着塊布,急切地嗚嗚叫。
李稷嘴角噙着抹笑,好整以暇地望着常甯。
常甯心中惴惴,“殿下,您綁他們做什麼?”
“死到臨頭,還裝糊塗?”李稷邁出一步,逼得常甯後退,擠進了房門,瞥過桌上猶帶水珠的紫葡萄,“少爺可真是,一點也不虧着自己。”
常甯哪敢聽他喊她少爺,見門外不止站着内侍,還有幾多侍衛,不由眼前一黑,揮手道,“你們都離遠點,把門帶上。”
青魚尚且猶豫,劉總管哼一聲,“趕緊的,審問刑犯可别在這兒,免得髒了殿下的眼。”
常甯語帶焦急:“不是刑犯,先别用刑。”
門也合上了,李稷仰靠在椅背上,閉目養神,唯有劇烈起伏的胸膛和手背凸起的青筋,昭示了他此刻的憤怒。
“哥哥。”
這一聲,帶着些許依賴,動聽得緊。
李稷毫無波瀾。
昨日濃情蜜意,情濃之際,他二人交頸相纏,肌膚相親,可不妨礙小少爺天不黑就跑了。
“哥哥。”
“哥哥……”
“哥哥!”
常甯從身後環住李稷,俯身看他,“我錯了,你别不高興。”
李稷又嗅到清淺的幽香,“錯哪兒了?”
常甯道:“我不該不說一聲,就自己出來。下次我一定提前告知您,不讓您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