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魏都中,武林中人雲集合,巡城的守将和金吾衛壓力驟增。
長安居,大不易,魏都亦如此。這些從大魏各地奔赴而來的豪俠,有些腰纏萬貫,有些兜裡叮當響。有親友在魏都的,便寄居在親友家。若無親友,租上幾日客棧,便捉襟見肘了。
兼之潇灑慣了,不熟悉魏都的規矩,平日裡在各自家鄉,又都俠名遠播,官民願意敬他們幾分,縱馬馳騁好不恣意。然而到了魏都,這一縱馬卻出了問題,被官府罰了不少銀錢,更是雪上加霜。
即使是大俠,也要為了碎銀幾兩奔波。
這倒便宜了常甯,随便進一家酒樓茶館,都能遇上在大堂裡說書的或是賣藝的江湖人。常甯也佩服他們的豪爽,每日好不自在。
雲策又和他爹去營中了,經曆了公孫瑾和李稷這些事,常甯再與舊友相處,總覺得怪怪的,非必要基本不見他們,平日裡也躲着走。
這日,常甯正在樓上喝茶,接過對面燕雲台人遞來的信件,眉眼彎彎道了聲謝,就聽得樓下一聲巨響,有個漢子醉了酒,罵罵咧咧指責起了朝廷。
“俺們大老遠過來,襄助朝廷破案,到頭來還背上了朝廷的債,像話嗎!”
有人起哄,有人一言難盡地看着他,又嫌棄地挪開,亦有人破口大罵。
常甯近日有些低落,擡眸看了一眼,就移開視線,捏着手裡的信封看,剛想再問些細節,卻見對面人目光灼熱地盯着大堂。
方才那發酒瘋的漢子已被人制住了。那人墨發高束,方臉濃眉,目如星子,衣衫幹練,一派落拓疏闊,颌蓄短須,沉穩中又帶幾分和氣。
常甯還從未見過這樣美須髯的人,此人硬朗的氣質也與她同窗們的俊秀不同,但一樣養眼,“這是誰?”
“盟主,”對面人迅速收拾桌上遺留的物品,拱手告辭,“少爺若有事,拿上令牌尋我們,我們無有不應的。”
堂下那位盟主抱拳賠罪,“是周某沒能管好手下人,給大家夥添麻煩了。我們闖蕩江湖,風裡來雨裡去,最良久俠義,觸犯了城裡的條例,沒有逃避的道理。我們有手有腳,幾兩罰銀,一顆子也不會少。諸位兄弟,我知道你們心裡苦,若實在有困難,便來尋我周某,我周某願意解囊相助,隻一點,切莫打攪大家夥。”
常甯手撐朱欄聽着,微微點頭。周盟主朝這邊看來,眸光停頓一瞬,轉過頭去處理餘事,闊步踏階上樓。
“小兄弟,可介意拼個桌?”
常甯自然不介意,“我請你。”
“豪爽,”周盟主也不拒絕,拎起酒壺倒了兩海碗,推給常甯,“來,幹!”
常甯一口喝下,亮了亮碗底。周盟主一手拎酒壺,一手按上碗沿,卻沒拉動碗,擡眼對上常甯審視的目光。
“周某人,我可曾得罪過你?”他面前的酒,一動未動,隻一心給常甯灌酒。
周盟主一笑,“不曾。”
常甯懶得搭理,方才升起的好感碎得無影無蹤,路過他身邊,從鼻孔裡哼出一道氣,趾高氣揚找表姐去了。
東宮裡,劉總管捏着手裡的信,進也不是,退也不是。聽得李稷叫他,連忙将信收進袖帶,滿臉堆笑地趨步而進。
待李稷張口,卻一字未發,劉總管就有了主意,“殿下,方才常伴讀遞來的信。”
李稷一指堆積的政務,“放最下面。”
劉總管依令,暗暗猜度,恐怕要入夜才會拆信。
要他來看,殿下這又是何必呢?總歸不過是些小摩擦,感情這種事,免不了有矛盾,偏偏兩個人都是寸步不讓的。
……
常甯不再往東宮多走動,但依舊會差人送些稀奇寶物和打探來的消息。大恩不言謝嘛,提前結束,常甯雖高興,卻也多少有些過意不去,試圖從别處給些補償。
今日恰是騎射課,常甯蔫蔫的,牽着馬往角落裡走,不太想看到公孫瑾。
公孫瑾走過來,常甯就換個地方,擺明了不樂意見到他。偶爾逼急了,常甯也不吝冷眼冷語的,他都恍若未聞,陰魂不散,反倒弄得常甯滿心頹廢。
“你們這些人是不是該喝中藥了?讓大夫調理調理去。”
這人依舊沒回應,隻拿眼睛望着常甯。常甯惹不起躲得起,等先生一聲令下,一馬當先,帶起陣陣黃土,奮力打馬,隻求甩掉公孫瑾。
他跟得緊,常甯又不是變态,沒有讓人吃黃土的癖好,見甩不掉他,索性回轉過去,到杜先生面前,虛弱道:“先生,我病了。”
杜先生瞧着常甯滿臉紅潤,嘴角一抽,“哪兒不舒服?”
“腦袋,胳膊,腿,哪裡都難受。啊,我握不住缰繩了。”
杜先生攥住馬鞭,作勢在地上抽了兩下,吓道:“回去,不然給你記零分。”
常甯遺憾退場,“現在心也痛。”
零就零呗,反正禦書房這邊隻要總分達到标準就好。常甯牽着馬沿着圍籬溜達,随手薅草喂給它吃。馬從鼻孔裡哼氣,吹走常甯手心的草,别過臉去。
公孫瑾笑了:“它吃的是糧草,以糧食為主,比大多老百姓都吃得好。到上戰場的時候,也要喂飽了它。一個穿戴盔甲的士兵,有一二百斤重,不拿糧草喂,沒辦法馱着士兵長途跋涉、浴血厮殺。”
常甯:“算你有見識。擋着我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