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話說，過猶不及嘛。俗話還說，獨樂了不如衆樂樂嘛。殿下，老祖宗可都說了，你飲酒時得帶着我！”

“知道了，”李稷随口應了一聲，唇角微微翹起，“有福同享，有難同當嘛。”

常甯忙道：“使不得使不得，我這笨手笨腳的，到時候給殿下添麻煩就不好了。”

李稷微笑，“算不得麻煩。你家醒酒湯怎麼熬的？滋味竟比宮中還好。”

常甯驚訝：“不可能吧？這醒酒湯不都一個味道。”拿過杯子，常甯又給李稷倒了一杯漉梨漿，“甜的，但不膩。”

今夜的李稷很古怪，分明笑着，卻叫常甯心裡發毛。到常甯困得直揉眼睛的時候，李稷還沒走，“殿下，您不回去就寝嗎？”

李稷：“今夜就在這邊。”

常甯先是拿霧蒙蒙的眼睛看他，而後反應過來他說了什麼，“萬萬不可！明日還要上朝，殿下明晨若是與群臣撞上，這可如何解釋！”

李稷道：“孤早些起來就是。”

常甯噎了一下。

殿下，不是您不方便，是她不方便！

“呃，這不好吧？殿下還是回宮多睡一會兒，不然太難受了。而且、我……我也不習慣和别人一起睡。”

李稷聽着，“無妨，孤早起習慣了，不會犯困，也不會打擾到你睡覺。孤睡姿平穩，亦無夢呓，無需擔憂。你我相識多年，從未秉燭夜談至天明，也未曾抵足而眠，實在為一大憾事。”

他眼睑半垂，在眼下投出一片陰影，山巒一般鋒銳的臉龐也被燭光柔和了，像是被春雨打過的青山，濕漉漉又清新，令人眼前一亮。

常甯暗道一聲美色誤人，“說得我是大惡人一樣。洗洗睡吧，好晚了。”

吹滅蠟燭，兩人一裡一外躺在榻上，李稷果然如他所言，睡姿平穩如山，除了呼吸帶來的顫動，幾乎沒有一絲動靜。

床幔裡都是常甯的氣息，李稷問：“你怎麼睡這麼軟的床？”

常甯答：“舒服！”

李稷擰眉，“為何被褥也要熏香？”

他現在倒是信了幾分常甯的話，興許常甯衣服上真的沒有熏香，隻是沾染了被褥的香味。

常甯以不變應萬變：“舒服！”

李稷：“和孤睡舒服嗎？”

常甯一句“舒服”到了嘴邊，又給咽了下去，翻身瞪着眼睛仔仔細細地看李稷，見他神色清明，霎時裂開，“你不困嗎？睡了。”

耳邊總算安靜了，常甯舒舒服服醞釀睡意。本也不需要醞釀，常甯早就困了，沾了枕頭更是難捱。

即将墜入黑沉夢鄉時，一道清淩淩的嗓音把她拉了回來，“孤第一次見你時，你也請孤喝了漉梨漿。”

常甯深吸一口氣，攥拳又松開，告誡自己旁邊是皇子，這才忍着困回道：“是嗎？我好像不太記得了。”

李稷笑道：“孤記得。那時在行宮，孤受了罰，沒人敢過來。你也不知如何爬上了牆頭，卻下不來，急得流淚，又不敢哭出聲。孤見了，問你做什麼，你連話都說不清楚。好半晌，孤才聽清了，你是看孤午膳沒用幾口就離席，來給孤送吃食。”

“孤卻看不到吃食在哪兒，一問方知，你走了一路，吃了一路，到孤這裡，隻剩下一水囊漉梨漿了。”

常甯嗓音難掩困意，又覺稀奇，“果然，大俠從小就是大俠，話都說不清楚就會爬牆！”

李稷輕笑：“你那是被吓的。那時你還叫孤表兄，後來許是被伯母掰正了，便不曾再叫過。等時機到了，孤便請父皇立你做伴讀。”

這話回着費腦筋，常甯困頓的腦袋罷工了。

不多時，常甯迷迷蒙蒙之中又聽到一道聲音，像嚴先生念書那樣，餘音在耳朵裡撞來撞去，讓人恨不得把耳朵揪下來扔了，然後順勢倒在地上睡得天昏地暗！

幾乎是拼了小命，常甯才從海潮一般的困意中擠出來，總算聽清楚一句話。

“……孤今夜見到你，很開懷。”

常甯掙紮道：“我、也是。我——困。”

李稷終于體恤人了一回：“睡吧。”

常甯無比激動。

夜深人靜。

李稷：“今夜為什麼等孤？”

常甯：“……想你了。再問絕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