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稷素來睡得少，到了要上朝的時分，不必人叫，已然睜眼。

因為在宮外，李稷醒得比往日還早。鼻尖淡淡的清香和耳邊獨屬于另一人的清淺呼吸，叫李稷瞬時偏頭去看常甯。

常甯還睡着，夢裡唇角都是翹着的，素白裡衣堆疊在手肘和膝蓋上，露出白淨的胳膊和小腿。

她的唇紅潤飽滿如櫻桃，安靜睡着時更添幾分乖巧，不如平日輕狂，不知這唇是否也如櫻桃一般清甜。

李稷支頤看了一會兒，伸指點了點常甯唇瓣，驚人的細膩柔滑，輕歎道：“你怎就不是個姑娘家？”

常甯睡得不老實，抱着被角壓在腦袋下蹭了蹭，嘟囔道：“再睡一會兒。”

李稷剛給常甯掖了被子，常甯便踢開，一骨碌滾到牆邊，額頭貼着冰涼的牆壁，“牆，你這麼涼，真是堵好牆。”

李稷失笑，起身盥洗。暗衛已經送來了他的朝服，他便一件件熨整地穿在身上。

方才換了裡衣，忽然傳來叩門聲，還有英國公夫婦親切的詢問：“甯甯，你外祖急信，今日你表哥便到京城了！快起來，我們早些用了早膳，到碼頭候你表哥。”

常甯睡得香甜，迷迷糊糊地，揮手道：“不嘛不嘛，我再睡會兒。爹，娘，你們吃去吧，我不吃早膳了。”

“這孩子，”姜夫人一怔，無奈搖頭，“給她留些點心吧。”

英國公不贊成：“我都要去上朝了，甯甯還睡呢？昨夜裡可沒人邀她出去玩，睡這麼久，莫不是病了？”

此言一出，姜夫人也緊張起來。

李稷把昨日換下的舊衣塞進常甯衣櫃，快速理好了朝服，附在常甯耳畔，嗓音清冽，“爹娘來了。”

來就來嘛，又不是沒來過。

常甯覺得李稷未免太小題大做。

等等……李稷？

常甯擁着被子，直挺挺坐起來，眼都瞪圓了。

姜夫人焦急：“甯甯，你莫不是病了？再不回話，娘就進來了。”

這下不用李稷提點，常甯腦袋轉得飛快，連忙道：“娘，我沒事，我就是懶。你們先去，我馬上就找你們。”

聽到常甯中氣十足的答複，姜夫人一顆心放下了，扯着英國公往院外走，“這下可安心了？甯甯好着呢。”

英國公口中指責，神色卻是寵溺的，“這孩子，人越大，脾性也越大，連爹娘都不怕了。”

衣袍擺動，英國公凝眸，“夫人，你給我繡的荷包落在甯甯那兒了，我去去就回。”

常甯來不及梳頭發，撿起衣裳就往身上套，推李稷出門，“殿下，你去上朝吧。”

李稷有些冷淡：“這般不願意見孤？”

常甯是服了這位殿下了，“我爹娘就在外面！”

李稷：“好友同塌而眠，又算什麼稀奇事，要瞞着伯父伯母？孤去拜會便是。”

常甯有苦說不出。

這睡到一張床上，誰信他們倆是好朋友啊？

但李稷顯然認為旁人會深信不疑，常甯隻好采取迂回策略，“咳，殿下，您别忘了您的來時路。您是翻牆來的！”

英國公尋思着，常甯這些天也累了，今日要多釣兩條魚給常甯和夫人煲湯。穿過月洞門，就見他家那寶貝疙瘩頭發都沒紮好，推着身旁高大英挺的男子，口中還念念有詞：“你快走，别被我爹娘看到。”

英國公目眦欲裂，當下就要喊人捉了這賊人，轉念一想裡面是他家常甯，順手抓了笤帚就喚道：“夫人速來！”

方一沖出去，那一身威嚴蟒袍的英挺之人便回過身來，露出一張英國公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臉，微微笑道：“國公别來無恙。”

英國公啪一下丢了笤帚跪地，跟來的姜夫人緊随其後。常甯決定和爹娘統一立場，也跟着去跪，悄聲道：“爹，娘，誤會誤會。”

李稷平聲喚他們起身，“孤夜宿方賓客府上，本是要入宮上朝，順道來看看常甯。”

常甯抹淚：“嗚嗚，太感動了，殿下您無時無刻不念着臣，臣死而無憾！”

李稷額角一跳，眼看英國公方才陷入迷茫的神色又狐疑起來，找補道：“你這張嘴，遲早要惹來麻煩。”

英國公深有同感：“臣這孩子，就是愛說笑，殿下見諒。”

姜夫人笑道：“殿下可用膳了？可否賞臉在府上用膳？”

常甯使眼色讓李稷趕緊走。

李稷道：“那便叨擾了。”

常甯發誓，她以後夜裡再也不會留他了！

因為家訓，英國公府上一向不追求鋪張浪費，貴儉由心，用得完便好。姜夫人吩咐嬷嬷，要讓膳房多上幾道菜，常甯道：“娘，咱們家怎麼吃，殿下就怎麼吃，殿下他很節儉的。”

英國公瞪常甯一眼。

常甯順勢閉嘴，看天看地。

待開了膳，常甯一直埋頭用飯，席上三人誰都不敢看。看爹娘，常甯怕爹娘回頭再收拾她。看李稷，常甯又怕她忍不住笑。

英國公卻看不下去常甯當縮頭烏龜，陰陽怪氣道：“夫人，膳房往後不必采買雞蛋了。”

姜夫人驚訝：“怎麼了？”

英國公盯視常甯的頭發：“咱家都有雞窩頭了！”

常甯咧嘴笑了，“爹，我這雞窩頭一次隻能引過來一隻雞，你也把頭發弄成雞窩頭吧，不然我娘沒雞蛋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