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這繁榮也會吸引更多不明真相的人來,再一次投入這個漩渦。
就說昨日,她與薛枝一同去了趟南市衣肆,那裡特地開了镂空窗,其實是窗紙未裱,來達到後世玻璃展示窗的效果。
她與薛枝隻在遠處看着,衣肆時不時便會來幾對結遊的女郎駐足觀看,叽叽喳喳,很是雀躍,偶爾也會有幾個稍顯猥瑣的人偷偷摸摸來到衣肆周圍,發現果真沒有人,便故作聲勢冷哼一聲,一甩袖,也斜眼往裡看去,說得話聽不清,但無非是些不過如此之類的。
巧文如何得知呢?
她看得清楚,其中不少是街上同行呢,一個個又搖頭晃腦,目空一切地走回去了。
當然,巧文自動為幾人添加了濾鏡,畢竟,她是真吃夠了同行的虧。
總之,從昨日第一日的效果便可看出,衣肆戲場的預熱效果還是很不錯的。
那這戲場的第二步效應呢,便是當天的演藝了。
既然内容上巧文不作大的改動,那形式上她就要好好雕琢一番了。
兩人,三天,三場戲。
這是參軍戲的基本形式。
就從前由少到多開始吧。
兩人,一問一答,相諷相刺,互為對章。
這是畫面的核心,這是情緒的主題。
為了保證民衆觀戲節奏,巧文不欲再此多作改變,仍是那句話,她能力不夠,需謹慎避開大雷。
這人數上,這畫面上,巧文隻能配合原作錦上添花。
後世戲劇人數衆多,可達五六人同時在台子上,有些小角如仆役,如丫鬟,再如常見的衙庭的差役,隻是站着不動,充當豐富畫面的作用,通過給戲劇增添細節,使得觀衆更有代入感。
巧文不是專業文學藝術專業,她隻能從自身角度出發分析目前戲劇與後世優劣,但從錦上添花這一點上,她倒可從這些充當背景的人數入手。
為何不再一人叙說事情時配以演示過場呢?
例如,當說到一年大旱,民衆顆粒無收,稅收無望,配以幾人扮作災民,衣不遮體,擡頭仰望蒼天,餒子哭聲盈耳,面對一片幹涸的土地,遠處收租差役徐徐行來……
到時,台子頂端再長貼一道挂簾:
某道某州某縣,年月不考,隻聞哭聲遍野,餓殍滿地。
以此做個過場戲幕。
例如,當說至某一貪官滑稽景象,配合幾個幕府小役,在身後做誇張狀——
隻見那劉主薄,虧也幾經铨選,竟連那桑字也不識,問起為何蜀地俱以桑代粟繳納租稅,把那縣令氣得臉都成豬肝色了,可憐小役在身後連連作比,最後還是吃了縣令的幾闆子。
蜀地常有以絹布代粟米交稅,因此租庸調中的租庸常常俱以絹布代收,這北邊來的劉主薄初次到蜀不識當地情況也罷,可一連做了三年的官,竟連那吏役也不如,虧得新來的縣令不顧一往人情……
可偏偏碰上這災害……
例如,當進行至戲劇情緒高潮,兩人诘問之時,将那困病的老翁,夭亡的稚子,掙紮的老婦,痛诘老天的壯漢等等拉至昏官對案,一個個兇眉目煞,或哀呦,或麻木,或純真,或鼓起了十萬勇氣欲拼出一條命也要發洩一腔怒火。
一戲三折。
最後一折——
現世之路走無可走,貪官人頭落地,可這饑餒未消。
民衆在生活,在人間已然痛苦不得,何不在這片刻歡愉中得到絲慰藉。
或付諸神話,或付諸人力,巧文也想在這戲劇加個好的結尾。
神話缥缈,給人精神解脫,可以神女降臨,灑下甘露為題,解救萬世蒼桑。
但巧文此時卻不想那麼做了,即使這是現場唯一一舉讓裙衫揚名之法。
她想。
人定勝天。
那壯漢,那婦人,那一個個餓得頭昏眼花卻不分晝夜開渠引流單薄的人影,是戲劇能給人最大的鼓舞。
三日三戲,戲目相同。
初看驚為天人,再看潸然淚下,三看激越之情頓生。
一日又一日的轟動,來吧,将這戲目推向高潮。
此乃,戲幕完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