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目相對,平靜下,巧文自然移開視線,先回頭給李佑郎付了十個銅子,笑道。
“多謝啦。”
李佑郎擡頭,雨絲順着眉尖流下。
“你快回吧。”
巧文擺擺手,拿包裹蓋着頭,跑向院門。
“诶——”
李佑郎坐在驢兒身上,從巧文移至薛枝,仍是笑着。
“三郎,我去了。”
薛枝點點頭,目送他離開,身子還半在門檐外,淌着雨水,快要濕透了。
“你怎麼不進去?”
巧文在門檐下,看着他問道,發絲貼在臉上,雨風吹着。
然後一頓,看薛枝半邊身子落在牆外,笑了一聲,手便擡了起來,那小小包袱輕而易舉過了他的頭頂。
雨聲嘩嘩。
可剛剛那股想要質問為何不用他托人租來的驢車的很小不快卻散了。
薛枝臉上漸起笑,很快樂,他拿過包袱,蓋在兩人頭上。
“這就回。”
兩人緊走着,跨過院子低窪的泥坑,一同擡腳,卻不同落地。
那雨滴也傾斜去,隻落向一邊。
腳步也齊平了。
隻聞院落雨聲下,間隙的人聲。
“你剛剛等我?”
“是啊。”
“那下雨了也不回。”
“一不眨眼,便下了。”
“幹脆就在門檐下等了。”
“哈哈,你也喜雨。”
“我不喜雨,你忘了,上次便是下了一場雨,我才病了。”
“……”
……
巧文将一日見聞俱告知了薛枝,兩人便就着日暮夕陽吃了晚飯,星光入天,兩人才将一天講不完的經曆說乏了。
躺在薛枝新買的床上時,巧文喜滋滋想着明日太陽初起,琉璃裙料子也應回了,接下就可好好籌備這下一款秀品了。
在夏夜裡,在蟲聲微揚裡,巧文還不忘借夢一顧接下的畫面。
明日,她将拿到一匹幹淨的蜀錦,薛枝跑了好多舊人脈拿下的。
因這匹緞子,薛枝常常夜不歸院呢,兩人本望還至三成的債務反又多了兩成。
總之,這秀品本是揚名之用,不做量産。
目的是打出實力,打出招牌!
巧文那日本說的是琉璃魚尾裙。
魚尾即借後世夢幻的魚尾裙擺一用。
隻不過不做那麼曲折,隻将衫裙尾部輕的一收再一放,有個魚尾線條之意即可。
重點是琉璃兩個字。
如何做出後世高級面料的質感呢?
首先布匹本是需得光澤豔人,當世隻有蜀錦能達到且動動關系還能買到。
揚州錦緞,雲錦,是想都不用想了。
做出一幅裙式倒是不難,難的是如何增添飾品,達到玻璃熠熠生輝的效果。
這顔色的選擇也是有講究的。
白緞?
太亮,反而不好加光點,什麼顔色襯托着都不明顯。
那麼其餘顔色靠譜些就是藍色了。
紅?
太暗,眼睛看着輕易模糊一片,更适合作飾品。
黃?
如白色。
綠?
哎,不太好看吧。
選來選去,還不如就趁着“魚尾”二字做出大海的質感。
況且藍色是有講究的。
後世車牌為何就是藍底白字呢?
便是人眼長時間觀看時,對這一種組合耐受度更高。其他顔色要不了多久就頭昏眼花了。
選定顔色,巧文便亟需解決琉璃的工藝。
裙衫在日光下奪目生輝,其上必有反光之物。
巧文想到了金線。
用金縫合出錦鯉圖案,從那後世西洋風轉傳統風。
可是金線太細,達不到耀眼的效果。
況金線縫制古來富貴人家不是沒有做過。
那麼去哪裡找這種發光細碎的東西呢?
巧文又想到了燒玻璃。
古代玻璃技術在隋代有了突破性的提升,雖不如後世那麼有光澤,可隻要陽光夠盛,呈現的效果就不會差。’
琉璃在古代一直是珍貴品,價格昂貴,巧文又不要普遍形制的杯盞之物,便親自畫了設計圖,想打造幾十條靈動活潑的小魚出來。
最後在裙擺魚尾部分做出不規則曳地邊緣,仍用金線在其下縫制一條條波浪,做奔湧之勢。
可最終還是放棄了小魚,因價格太過昂貴,本琉璃就所費頗多,又要燒制,又要定性,已經不是當下兩人能承受的了。
做不了小魚,那就水滴形狀的吧。
将燒化的石英砂潑散四種,愛落成什麼形狀便作什麼形狀。
她得了之後沾上米粉撒上金粉,一滴滴墜上衫裙。
這魚尾裙不像後世那麼剪裁幹練,巧文想體現的是柔和,活潑,複又古韻的線裙。
她會将内裡緞子縫上一絲絲金線,随即絲羅順着一層層金線重合,折疊,打造多層羅紗的效果 。
無奈,當今布匹光澤軟度不可俱得。
蜀錦光亮卻質地較硬,做不出一層層羅紗堆疊如古話上的神女般,帶着古意,衣絲嚴謹卻仙氣渺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