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天,萬國使團陣列神都苑,無數奇珍異獸,無數寶匣箱囊沉入長隊,幾百幾千仆從婢女靜默以待,推着,擁着,人群向前聳立着。
均正眼望向前方。
一道道紅裳棕馬高立殿前,沉穩,宣揚,為前那方,正是十八骁衛,一聲令下,整個隊伍向前緩吞。
李佑郎不在此列,他為演習武事仍在武場厮殺,但有無數男兒郎代他上列。
果然,不論如何變了調,曆史總能糾正回來。
人群仍是如記憶般,穿了大紅走獸蟒紋緞貼裡,骁衛服大紅紋,其餘兵役服白金紋,參雜間,氣勢陣列,大國之象展露無疑。
城門大開,迎使團入國,兩邊立馬紅服開道,百姓夾相其間。
不僅是百姓吏役,連官宦世家,王孫貴族也震驚了。
如此服裳,如此氣象!
那高高迎旗的少年郎似知會如此,帶着沉入服裳的氣韻騎馬慢行,左側乃左吾衛,均是女将,右側乃右吾衛,均是男将。
兩道開旗,頭上似幞頭的官帽不向下擺着,而是去了多餘的冗飾,隻留簡練硬挺黑紗帽,帶着武士的幹練,飒爽!
兩道之後,先入乃大唐部團,皇太女攜禮部侍郎迎于開首,身後乃男女文官乘于馬上,皆服圓領袍,衣袂肅肅。
人群歡呼起來,為這萬朝的盛象,為這開國的氣派!
巧文與薛枝也如許多人般擠在裡面,看這盛景,其中兩人差點分散,巧文拽到薛枝肩上包裹才立穩,從此便沒松手,牢牢拽着,如一抹飄葉在水中搖曳。
心情也如那葉子飄啊飄,輕松自在,隻差踮腳走着蕩着。
兩人跟着那湍急水流流入洛水,又上了天津橋,自此目送那一列列使團進宮而去。
人群散去,各回各坊,那熱烈的氣息也沾染了一份傳播開去。
“我給你說,真是中,那隊伍有這麼長!”
“均是外面進來的!”
“我看到了!那大食國人,一眼就瞅見他那帽子了,嘿!真和我這頂一樣!”
“老李,你還真會湊樂子!”
“不止!我還見個比我更信的!”
“身上穿回鹘的袍子,頭上也帶這帽子,真是四不像!”
“呦呦!别說,這位老翁,你有沒見骁衛身上的衣裳?!”
“怎能忘掉!從不曾見過!”
“咱們骁衛何時換了官服,竟從是不知!”
“我有個叔在府衛裡面做飯哩,今日一同去他也是第一次見!”
“哎呦呦,這次陣勢大,萬國來朝,我也是第一次見,看這樣子竟是換了官服,不錯!這也真不錯!”
“弄得俺半百之人也想從了兵役,弄件穿穿!”
“怕是輪不到了,今日一出,怕是各家年輕郎争着吵着要入了行當呢!”
一國之裳,正是如此。
雖說一個國家從不需靠這些顯現實力,可衣冠華夏,禮樂之國。
這服裳可是在周禮裡相當重要一環。
有些時候,排場也是能振奮人心的東西。
誰不會因美動了心?人之本能。
巧文卻沒再備這飛魚服,這服飾太隆重,注定不是尋常百姓能穿之物。
此番,仍隻要名。
使團入殿,這次徹底揚了齊胸裙之名。
當日,已有許多世家女郎興奮穿了出來,京城為之一震。
等這波風潮沒徹底延播到京城每個角落,那吐蕃之使已請奏尋這齊胸裙出處,用意其裙甚美,想要見一見,連帶各國也想一窺,這些使者早已在入都當日見到京洛百姓身穿其族服飾,心也為之一奮,這長途跋涉之辛,此刻似乎得到彌解。
這些國家本就與大唐交好,此刻又得見此衫裙,巴不得順手帶上。
聖上點點頭,笑笑。
“卿便随郎中去尋罷,這衫裙在宮中也是初見。”
“連朕也不知。”
“左右你們攜了賞禮也帶朕送去罷。”
衆臣笑笑,這聖上久忙軍事,其實這衫裙出現了何止一日,當初還是聖上親自批的折呢,可轉頭就忘了。
皇帝心胸包容,不會計較一衣一裳,可注定也不會太過關注。
正時郎中禀告聖上,言及飛魚服也乃此衣肆所制,特為此番朝禮慶賀,那飛魚服行動便捷,騎馬水泳,舞劍弄刀,衣物均不沾身,上身又緊窄利落,特别是衣領高豎,可防風防寒,為骁衛所喜。
聖上這才一喜,問了此衣肆之名。
“是那揚州籍巧娘子巧文所作。”
第一次,巧文的名字聞于這座最高廟堂。
“甚好,此女于大唐有功,于此番朝賀更是出力不少。”
聖上一句定調。
“來人,賜牌匾。”
于是,滿城京洛,均看着使團迎着高高牌匾立于京城那巧娘子之門檻上。
巧文與薛枝迎着各國使團,在女官示意下,取出庫存上品衫裙,贈與各國,一番攀談,這些人又攜了不少衣式紋樣而去。
至此,巧娘子衣肆京城再無人不知——
“你知那巧娘子衣肆嗎?”
“哎呀,這衣肆可立了大功的了,誰不知?”
“那牌匾——”
“還沒見呢!”
“走走走,我攜你去了,順便再看看有啥咱能穿的!”
到了衣肆,這幾人根本擠不進去。
裡面門檻都要被踏扁了,齊胸裙再賣也賣不玩,誰陪這兩個人玩閑客的遊戲。
這聖上賜匾人們接喜氣也接不夠,均是有了什麼便買什麼。
二樓再也不是兩人讀書看街去處,堆滿了衣裳還要餘出來。
其他與宮裡繡娘有些交情的衣肆,也早了半月知這齊胸裙,他們沒那顧慮,作為土生土長本地人,他們知孰好孰壞,早早備貨,欲要搶一杯羹,可有了牌匾在前,哪能争得過!
況誰不知那飛魚服也乃巧文所作!
這波人們正是去正牌衣肆要沾了光,衣裳他們有,可這價值誰能比之?
慶幸他們雖不如巧文,好歹跟着吃了一杯羹,聊勝于無,且這生意是憑白所賺,沒了巧文,這人們俱有尋常衣裳穿,誰還會添了錢再買一件!
除了幾家地位收到威脅的大衣肆,沒人會跟錢過不去。
更别說那骁衛,一躍成為京城男女老少夢中之人!
左右吾衛四色官皆笑得合不攏嘴,府裡大多官家子弟,可也有不少武技高強的平民,如今正是少年打酒被人看,走到哪,一片矚目。
這些人可沒少造訪衣肆,常常穿了飛魚服來,溫聲叫出巧文,一群人看看,就是這般娘子為他們披上了如此服裳,走時,男郎不買些衫裙也要帶些小服飾例如那大食國帽子回去。
走時還認真對巧文道。
“何時也做些男郎穿的衣裳,好叫我買了去。”
“是啊是啊,我們知女郎不論做什麼定是好看得很!”
“何苦左吾衛脫了兵服還有如此靓麗之裳穿,我們卻無!”
一旁女郎哄笑。
“莫不是你相中哪家世家女郎,要巴巴打扮一番入了贅去!”
“隻是不願被你們左吾衛比下而已!”
當初人們驚訝這巧娘子衣肆開店如此之快,不滿一月便各市聞名,如今卻嫌這速度還是慢了些,怎麼這南市就一家,買東西甚是不便!
薛枝如他們所願。
又是短短一月,南市又存三家店面。
不同的是,這三家連在一起,是幾家分店中規模最大的一處!
那晚,巧文薛枝,李佑郎三人抓阄,是搬不搬——
搬。
那麼,三人該設個總事了,協助總領。
再抓阄——
考慮到之前矛盾,巧文看向薛枝。
薛枝拿了一阄,淡淡說。
“分店時便有四郎的。當初咱們抓藥錢有很多是四郎借以武行支給我們的。”
“我去杭州各地清算資産也俱是四郎一同。”
巧文這才明白,當初薛枝并不是無人照顧,他還有如此朋友。
她看向李佑郎,對方笑笑。
“當時回來時被老先生叫去幽州送一封信,這才沒趕上你們大婚。”
“當初三郎病重有你照顧,要不,回來時卻不知又将如何。”
薛枝繼續道,倏爾,一笑。
“買下各市幾件鋪子時,我還想着,或許日後便由我去諸州采買布緞了。”
“你?那誰負責總賬一應經營?”
巧文問,一頓,随着薛枝看不出深意的笑,看向另一人。
結果出來了,薛枝守總店,對外應酬,李佑郎負責各店具體事宜。
巧文仍是最大東家。
畢竟這衣肆都以她命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