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凡人,可我能感受到,你體内有靈脈。那麼,你是為了什麼修仙的呢?”他的聲音也是好聽的少年音,若是蒙上他那雙眼睛的話,與他那張清秀的臉倒是相得益彰。
“為了活着。”孟遲菀幾乎沒有絲毫遲疑。
可那少年皺了皺眉,用那雙空洞的眼睛凝住她,而後輕輕歎了口氣,燭光猛然滅去。
他的聲音在空空蕩蕩的劍冢裡回響,字節撞在每一柄劍上來回攢動:“你救不了我。至少目前還不可以。”
她眼前一片迷蒙。
大霧彌漫。
血腥氣黏連着沙土的氣息漫貫進她的鼻腔。有符箓擦過的聲音透進她的耳朵裡,從左至右,一點點将她帶進一個新的場景中。
而後大霧散去。
迷茫之間,她被拉着惶然躲過一陣靈訣。
“你發什麼愣呢!”有人推了她一把,聲音慌張又急切,“就算是想死,也不是現在死啊!你知道被魔族抓起來的修士是什麼下場的吧?!”
腦海中無數關于修士的記憶沁入肺腑,經脈中流淌着談不上充沛的靈力。但她比哪一個瞬間都更清楚地意識到——
自己現在并非一個凡人。
依據腦海中的記憶,她舉起手中的法器,對準身前正對她施放招數的魔族。
一箭,兩箭!
每一箭上都蘊含着她這一輩子從來沒體會過的靈力。在她眼中,似乎是能吞天噬地。
可那箭卻輕易被那魔族擋下,那魔族轉動猩紅的眼瞳,擡手三道劍訣沖向她。淩厲的勢頭像是要削去她的腦袋。
除卻那雙眼睛。
其實它看起來和人沒有任何區别。它也會用劍,也會修習招數。
她閃身避過。但臉頰還是被擦出了三道血痕,幾縷發絲被斬斷從她耳畔垂落沒入沙地和血色中。
她第一次發覺自己的身體有那般輕盈,就好像她融入了這片空氣中。也是她第一次真正看到修士同魔族之間的打鬥。
原來這就是——修士。
可這時她仍舊不打算改變自己的想法。成為修士是為了什麼?對于她來說,就是活着。
在這裡是真的會死。
在這裡,實力才是第一位。
就算是她有了那些關于修士的記憶,可那也并不是屬于自己的,故而無論如何她看起來都有些遲鈍,像是初初學會走路的孩童在蹒跚學步。更何況這是她第一次真正成為能夠戰鬥的修士。
而身旁的同伴似乎看出了她的遲鈍和異常。
替她解決掉了她面前的魔族,而後大聲對她道:“你到底怎麼了?!莫不是真的想死?”
她很快調整好了狀态,重新拉弓,弓弦之上蘊含着滿溢的靈力,她回複道:“我沒事!多謝你!”
但她很快便發現,靈氣的增長永遠都比不上消耗。她對體内的靈力從一開始的揮霍,變成了一點點的消耗。
可不夠。遠遠不夠。
她飛速地環顧四周,發現周邊幾乎所有的修士都是一副精疲力竭的模樣。身上慣常穿的白袍盡數沾染上了鮮紅的血色分不清是他們自己的還是敵人的。
可相反,戰場上的魔族卻像是有源源不絕的能量一般,不顯一點疲态。
魔族。到底是什麼?
她心中愈加疑惑了。身體上也愈來愈吃力了。興許這一切并不是真的,可她也不能不拼盡全力,因為一切都是不确定的。
這時,一支幻化而出的長箭破開萬千血霧直直沖她而來,當她擡眼對上時,隻來得及看見那發着光的箭尖。
此時,她已閃避不及。
一丈。
一寸。
毫厘間!
距離的拉近隻發生在瞬息之間。
而後是。
消散。
結界破開。
身側的同伴似乎換了個人。
他看起來絲毫不害怕,也并不惶然。
他及時結起了結界,替她擋下了那一箭,卻隻是笑着看了她一眼。既沒有罵她,也沒有推她。
而她這時還反應不及,在等着箭間刺破她的眼睛。
箭尖消散之時,她清楚地看見,不遠處的上空漂浮着一個雙目猩紅的少年,弓弦的方向正對着她——他正是那一箭的來源。
他一身紅袍,升在空中,整個人都像是一輪血月。而那一箭,似乎蘊含着遠超她的萬鈞之力能将她徹底釘死。
而這僅僅不過是他在與仙門大能對抗時,筆尖遙遙而又輕描淡寫落下的一筆。
瀕死的那一刻,她清楚地感覺到了箭尖劃破空氣的聲音,那一箭似乎隔絕掉了空氣,叫她忘卻了呼吸。
她比任何時候都更清楚地意識到,自己與死亡其實隻差一毫厘,生命的那根弦細如蠶絲。
實力就是一切。
而她之所以無法避開。正是因為她不如他。她在這裡就如同地上千千萬萬顆塵土一樣。
修道——不正是為了活着嗎?不正是為了變強嗎?不正是為了能在這樣的場景下反應過來嗎?不正是為了一點點将吊着自己的那根蠶絲變粗變牢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