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這樣的話,那個少年将她帶到這裡,究竟是想告訴她什麼呢?
是為了告訴她——修道是為了庇佑蒼生嗎?
可在這裡——她看不見蒼生。她隻能看見一顆顆同她一般的微塵接連被風揚起,而後沾滿血色,再回歸大地。
成片的血霧再次彙攏。遮蔽了她的雙目。
符箓接連在她身側炸響,腳下彌漫着各種陣法,她體内的靈氣又開始複蘇了,靈脈中流淌着的靈力像是山上汩汩流下的山泉水。
在一箭刺穿不遠處的魔族時,她回頭看了一眼身後。
有人正跪坐在地,手上不停結印,一點點向前方輸送着靈力。而另一邊繪制陣法的也絲毫不敢松懈,哪怕自己靈脈内早已空空蕩蕩。
是這樣嗎?
是想要告訴她隻要她向前,身後就會有人助她嗎?
可她還是想問——那蒼生在哪裡呢?
她覺得腳跟踩在松軟的沙土上好像是虛浮的,落不到實處。
直到——她用符箓結出的結界護佑住了一個半大的孩子。
那孩子堪堪隻到她肩頭,稚氣的面頰上還充滿了青澀,可她的神情卻專注而沉穩,像是早便做好了一切準備。
她的招數看起來比孟遲菀更加娴熟。
可當死亡真的來臨的時候——驚恐還是不可避免地出現了。
“救救我!”
孟遲菀似乎在幻聽。可那真的是幻聽嗎?
于是千鈞一發之際,她手中的符箓飛出,整個人擋在她身前,将靈脈裡的靈力用到枯竭也要替她擋下那沉重的一擊!
可她根本擋不住那道劍訣,劍訣幻化而出的那三把長劍還是從她的身體裡穿過了。
血色翻飛,終于随着她一起沉沉墜地。
她看見那孩子的驚恐覆蓋了整個眉眼,很快又轉化為悲痛。
可她隻是在心裡想,她似乎,看見了人間,看見了蒼生。
蒼生就是——是每一個,為了活着而奮鬥的人所組成的。
而活着,其實從來都不是單一的。
或許可以是為了自己而活着,也可以是為了他人的活着而活着。
他們這群修士站在這裡,是為了自己能活着努力,也是為了他人能活着而努力。
所以,她沒錯。
也會有人——為了她能活着而活着。
這次會是死亡嗎?
她最後在心裡想着。
可痛意是經久不息的。
她躺在地上咳着血,呼吸卻愈來愈平靜。這時,周圍的一切都慢下來了。一切都好像在避開她。
就連漫天飛舞的符箓也避開了她,似乎在為她保留最後的體面。漂浮着緩緩落下,就像是——凡間的紙錢。
有人蹲在她身前,輕輕歎了一口氣,似惋惜,又似……
而後他輕輕握住她的手,她的痛意便遲緩地消退下去了,他發絲垂落在她面頰上,像是撫水的柳條,被風吹拂過,掃過她面頰,一下又一下。
她張張嘴,想說聲多謝,隻是沒有絲毫氣力了。最後,她看到又一支猩紅的箭穿風而來,她心中又泛起了悲怆。
而後,眼前徹底暗下。
黑暗再次裹挾住她,浮浮沉沉,不知會去往何方。
又不知過了多久。久到她覺得自己的呼吸都快要停滞了。
“孟遲菀。你說,修仙究竟是為了什麼呢?”那熟悉的少年音又響了起來。
而她閉目,聽着胸腔裡沉重的心跳聲,再一次輕聲說道:“為了——”
她想問問少年,究竟想得到什麼樣的答案。到底什麼樣的答案,才配成為那個他心中那個能夠沖刷掉他心中所有的怨念、還給他應有的公平公正的救世主。
是的。
救世主。
可既然是救世主,那隻要她願意付諸一切去挽救他,不就可以了嗎?他究竟想要得到什麼呢?
單單隻是為了他一個人嗎?
心跳聲愈來愈清晰了。
少年的聲音反反複複地在回響,有如大音希聲。可分明,那隻是個少年,甚至于,隻是個被挖去眼睛,怨念彙聚在宅院裡遲遲不肯散去的少年。
他将她帶來這裡,罔顧她的意願,将她送至她從未去過的危險之地,将她至于瀕死的境地之中——
可明明她也隻是個孩子。
他問她。
她便回答。
她總是在被迫做出些什麼決定。
她嗓音沙啞,聽起來有幾分倦意:“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