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心中無聲道。對着阿娘的臉,卻沒有出聲。因為她知道這不是阿娘。
“小遲菀。阿娘問你一個問題好嗎?”那張面孔上的溫意愈來愈濃。
孟遲菀沉默了一瞬,而後道:“……阿娘問。”
“小遲菀,阿娘的問題是,若是有得選,你願意用你的命換阿娘的命嗎?”
“我……”
“小遲菀,阿娘教你寫字吧?”
“寫什麼?”
“寫小遲菀願意。”
“阿娘”抓住她的手。
孟遲菀一字一句:“可我不願意。”
“為什麼不願意?”
“阿娘若是問我,我的回答隻會是不願意。可若是當真能回到那一年,我會用行動告訴她我願意。那一年的小遲菀還沒長大,可如今的遲菀長大了,知道過往不可複追。”孟遲菀聲音輕輕的,面上卻沒有半分猶疑,幾縷發絲打在臉上,那張小巧的臉上滿是堅定。
“阿娘,可還記得我的全名?”她問。
“小遲菀。為什麼問我這個問題?”
“阿娘……要的不是願意,是我的名字對嗎?”她歎了口氣,語氣帶着些歎惋。
她走近幾步,望向桌案上的箋紙。
隻見箋紙上大片的墨迹暈染開,模糊掉字迹,隻餘下姓名二字。
隻待她簽下。
至于簽下之後會發生什麼,她尚還不知曉,隻能從雲羨清和溫憐頌的話語中推出幾分。
“阿娘”不說話。
于是她視線再次凝向“阿娘”身後的喜堂。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朱紅的布置似乎有若隐若現的皤白顯現出來,“囍”“喪”剪紙反複變換,喜堂似乎并非喜堂。
可她再望過去時,又是尋常的喜堂模樣。
“阿娘”站在一旁,手心仍舊是那支秋毫。而身後空無一人,隻有那間喜堂。
孟遲菀接過秋毫。身側同樣空無一人。
“可以簽對嗎。”也不知是對着誰說話,但她提筆,毫尖垂垂落下。
孟遲菀。三字躍然紙上。
而後喜堂褪去顔色,又覆上一片慘敗。靈幡飄搖,新雪垂落。
衣裙翻飛,發絲浮蕩。她于風雪中擡眸。
靈堂無限延申,盡頭是一座碩大的塔,數不清層數,似乎垂在天上,與遠地接壤。
“阿娘”的身影消散。
有什麼東西被風吹動打在她面頰上,她低頭望去,才發覺自己手中多出了一道引魂幡。
往生白刺目,她回頭看去。
萬千魂靈在她身後。面色慘然。
“靠近它,向上爬。”溫憐頌不知何時出現了,慘白的臉色似霜雪。
她站在原地,又看向了那座塔。而後擡步向前。
“可以走對嗎?”她再次向空氣說話,無人應答。
引魂幡向天際飄搖,靈幡縱容獵獵風聲呼嘯。
靠近。一步兩步……
身上似乎有什麼東西亮起了。
她低頭看去,琉璃燈自體内祭出,明明滅滅。
是置命燈。
她轉瞬便想起林妤冬曾說過的話:希望……那盞燈,能夠一直一直不要亮起啊。
她望着置命燈明滅的火光。
終究還是辜負了林妤冬的好意。
它亮了。究竟是好事還是壞事呢?
愈是靠近這座塔,體内的置命燈似乎就亮得愈盛。仿似在告訴她,靠近些,再靠近些。
她向前走。心中終于有了些不安,也不免想起雲羨清。
他說,随心而走,陰陽無束,萬事皆有好結果。
故而她寫上名姓,走到了這裡。
塔卻仍在遠方,長路依舊漫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