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葉慈帶着眼下的烏青醒來。
剛睜眼,便看到眼前趙明予那張放大的俊臉。
“慈姑娘,你做噩夢了?”
葉慈迷迷糊糊中感覺自己臉上濕濕的,她用指尖輕輕擦拭,卻看到了一點水漬。
她哭了?
“你夢見什麼了?”
趙明予擔憂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才将她從那個不見天光的噩夢中重新拉到現實中來。
“沒什麼。”葉慈揉揉眼睛,坐起身來。
趙明予顯然不相信她的說法,但也并沒有多問。
此後的幾天,二人依舊在村中探查,幾乎将泉東村整個翻了一遍,卻始終沒什麼收獲。
唯一沒查過的,就是村中的祠堂了,兩人每次去,祠堂外都有人看守,說什麼也不讓他們進去。二人又不能貿然動武,便決定暫時按兵不動,等待合适的時機再去調查。
他們與泉東村中的村民交談,也并沒有發現其他疑點,隻是有一點讓人頗為在意。
葉慈其實試探着問過村民們為什麼認定離開泉東村讨生活的人一定不會回來了,得到的卻隻有一個答案——
“不會回來,就是不會回來。”
沒有理由,就好像被什麼人下了指令,認定了這件事一般。
同時,若葉慈詳細問起這些人離村的場景,村民們也都答不上來,似乎是缺失了那段記憶一般,當然,也有可能這種記憶根本就不存在。
葉慈擔心自己每夜做噩夢會影響體力,再加上這村子本就詭異,她怕這種情況會對人的神智有影響,便問裘娘子有沒有可以治療多夢的藥物。
那時,裘娘子聽了,似乎愣了好久才意識到葉慈口中的“夢”是什麼東西。
她回答的神情中有幾分迷茫:“我已經……很久沒做過夢了。”
夜半時分,葉慈猛然從床榻上坐起,冷汗浸透了中衣。窗棂外透進的月光泛着詭異的青白色,照得她額上赤紅的朱砂像一滴凝固的血痕。
這已經是她連續第三夜被同樣的噩夢驚醒了——
熊熊燃燒的茅草屋、漫天血雨中白衣男子支離破碎的背影,還有那個總在最後時刻刺穿耳膜的嬰啼。
雖說從前還與喬二一同住在山中時,她也會時常做類似的夢,但自從來到泉東村,這些夢出現得比原來更頻繁,夢中的場景也更加具體,甚至多了很多她從前并未見過的畫面。
年少時,她似乎總是郁郁寡歡,有人告訴她,她此生背負的,是無可磨滅的血海深仇。
于是從能說話走路開始,她便每天都在揮劍,心底的那份仇恨随着殺意在她心中越積越深,直到有一天,她雙目赤紅,刺傷了那個教她劍法的人。
之後的事情,便總如籠着一層迷霧一般看不真切,她越想靠近,就越頭痛欲裂。
額上的那枚朱砂,燙得好像起火了一般,快要将她整個頭顱都灼傷了。
她甩甩頭,強迫自己忘記夢中的那些場景。
“換班吧。”許是剛醒,她聲音還有些啞。
房間裡一片阒寂,沒人回應她。
葉慈揉揉眼睛,定睛看去,隻見房間裡空蕩蕩的,哪還有趙明予的影子?
糟了。
葉慈心中警鈴大作,她一把拿起千鈞,剛要出門,便聽到樓下突然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她迅速閃身躲到門後,不一會兒,房門便“吱呀”一聲開了。
千鈞劍瞬間出鞘——
“是我!”
熟悉的聲音響起,葉慈擡眼看去,隻見趙明予滿臉污漬,細看還有血迹,頭頂上還插着幾片樹葉,正立在房間門口。
葉慈這才收了劍。
趙明予進屋後,她才看清楚,他解了衣帶,用衣服兜了一兜樹葉一樣的東西,灑在了桌子上。
“你這是做什麼去了?這是什麼?”葉慈拿起一片葉子端詳。
那東西長得像一串串精巧的銅錢,圓潤的薄片邊緣微卷,薄如蟬翼,透着一層瑩潤的淺碧色。中心微微隆起,包裹着嫩黃的花芯,仿佛被晨露浸潤過的玉片,在秋日迷霧中泛着朦胧的光澤。
葉慈将其放在掌心,觸感微涼,葉脈細密如絲,隐約透出一絲清苦的草木香。
葉慈聞到這氣息,隻覺得心神沉靜,恍若墜入一片無波的湖,方才從噩夢中驚醒後的燥怒與不安。
“村外那片樹林裡常年迷霧籠罩,節律或許與外界不同,因此才能在秋天長出榆錢來。”趙明予坐下來,給自己倒了杯茶,動作間卻有幾分不自然,“榆錢有鎮靜之能,我記得你說過,從前你師父會給你做,現下雖沒那個條件,但聞一聞也是有用的。”
茶水剛入口,趙明予便像嗆到了一般劇烈地咳嗽起來,他轉過身去,似乎是不想讓葉慈看到自己狼狽的一面。
而葉慈卻看到他捂住胸口的指尖縫隙裡,又隐約滲出血來。
“你!”葉慈又氣又急,以至于突然哽住,不知道該先罵他什麼了,“你真是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