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明予聽她着急,轉過身來,染血的手指輕輕拂過她眉間朱砂痣,笑得像個惡作劇得逞的孩子:“榆錢……咳咳……能鎮心魔,你這幾日每晚都做噩夢,我實在舍不得見你難受……”
他咳出的血沫染紅了錢币形狀的葉子,葉慈突然想起墜崖那次,也是這樣帶着藥香的懷抱,也是這樣逞強的笑容。
“你怎麼不白天去,那林子入了夜兇險萬分,你……”
“我想讓娘子疼疼我……”
他笑得吊兒郎當的,好像街上調戲小娘子的放蕩郎君,但葉慈知道,他若是白天明目張膽地去,不僅她絕不會允許,泉東村中的村民也會起疑,所以他才不得不在晚上冒着危險,偷偷摸摸地去。
葉慈别過臉去,沉默地拿出金瘡藥:“把衣服脫了。”
趙明予愣了一瞬,故意笑道:“我倒是聽說,話本子裡,還有一張更經典的報恩方式……”
“誰要報你的恩啊!”
葉慈脫他衣服的動作一重。
“嘶——”他一聲痛呼,葉慈立馬心軟了。
“……什麼方式?”葉慈悶聲咕哝道。
“沒什麼。”趙明予飛快地将自己的目光從她身上剝下來。
驚雷炸響——外面落了雨。
趙明予的聲音被雨聲吞沒,葉慈沒聽清,便問:“什麼?”
又一聲炸雷響起,葉慈沒聽到他的聲音,卻看到了他的口型。
——那是個帶着血腥氣的“吻”。
時間好像停在了這一刻。
然而,她還沒來得及說什麼,樓下突然傳來一陣比雷聲還要響的腳步聲。
“咚咚咚咚咚——”
随着聲音越來越近,那腳步聲也變得越來越急促。
“咳咳……”趙明予輕咳一聲,輕聲道,“慈姑娘,你可知道我方才出去,看到了什麼?”
葉慈并沒有停下手上為他包紮的動作,問道:“什麼?”
趙明予好像買了個關子似的,神秘兮兮地說:“這村子裡,一到了晚上,就全是活屍!”
葉慈手上一頓,道:“所以我們這幾天晚上聽到的腳步聲,其實是活屍在四處遊蕩?”
趙明予點點頭。
“那便奇怪了……”葉慈沉吟,“為何這些活屍會追殺我們,卻不會傷害熟睡的村民呢?”
“還有一事,我白天問裘娘子是否有治療多夢的藥物,她卻好像根本不知道‘夢’是什麼東西,這也是怪事一樁。”
趙明予再次點點頭,道:“我方才出去摘榆錢時,發現村裡的活屍似乎與樹林裡的不同,好像并沒有意圖置人于死地,我在他們面前走過去,隻要不對他們出手,他們便會如同沒看見一般。”
葉慈若有所思道:“那這麼說,夜裡倒是探查祠堂的好時機。”
“就是這個意思。”趙明予道,“擇日不如撞日,這村子詭異,多待一日便多一分危險,不如我們今夜就去探探那個祠堂,看看裡面到底有什麼奇詭。”
葉慈斜眼看他:“你的傷本就沒好,今日又這樣亂來,若再去祠堂,萬一遇上什麼危險,小侯爺這條命金貴得很,我可賠不起。”
趙明予拉起她的手,将自己的臉放到她手心裡,笑了笑,道:“慈姑娘,有你保護我,我自然不會有性命之憂。”
葉慈:“……随你。”
她說完,兀自坐到床上,雖然嘴上不說,但還是等趙明予收拾妥當了,才拿着劍出門。
雨絲細密如針,将泉東村籠在一片青灰的霧帳裡。葉慈貼着濕滑的牆根挪步,後背幾乎與青苔斑駁的石牆融為一體。趙明予緊挨在她身後,呼吸輕得近乎消弭在雨聲中,唯有袖口滲出的血腥氣在潮濕空氣中絲絲縷縷地纏上來。
街巷上遊蕩的活屍輪廓模糊,腐肉浸泡在雨水中的悶響令人作嘔。
這些天來在村中探查,二人早已記熟了前往祠堂的路線,他們小心翼翼地走在泥地上,不敢大聲說話,亦不敢用輕功,生怕驚動了遊蕩在此地的活屍。
葉慈擔憂地看向趙明予,小聲對他說:“小心你的傷,若是感染了,神仙都沒得救。”
趙明予向她投來一個安心的眼神。
二人小心翼翼,一路上順利得出乎意料。
在看清祠堂刺破雨幕的飛檐時,葉慈深深松了口氣。
然而就在此刻,變故突生——
趙明予袖中寒光倏地一閃。
葉慈還未看清他的動作,一柄薄刃已釘入檐角垂落的蛛網,截斷半截即将墜落的腐屍斷臂。
他順手拔下刺入檐角的靜思,沖她挑眉一笑,唇色被雨水泡得發白,眼底卻灼着星火似的亮:“慈姑娘,我這一手可還漂亮?”
“聒噪。”葉慈壓着聲瞪他,指尖卻悄悄勾住他浸透雨水的袖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