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還在等什麼人呢?”
春天準備的嫁衣,在夏天看起來已經有些厚重。
褚十三倚在門框前,看着朱垠城來的喜娘幫洛梵意梳頭,眼中如同汪着一灘黑水。
還有一個時辰,她便要殺了那個叫阿聆的家夥,還有洛誠。
許是心中對這一樁婚事本就不滿,洛梵意動作很是磨蹭。
褚十三見狀,眼中滿是猜忌,和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怒火。
“你不會還在等公孫青竹救你吧?”
她記得此人已落入萬丈懸崖之中,除非他有通天神力。
“你不去前廳候着。”洛梵意嘴角勾起一抹平淡的笑意,仿佛她一絲一毫不為嫁給那個豬頭而着急。
但心中已是焦急萬分。
她等着将褚十三支開,然後去尋柯黎。
“聽說蔺扶也來了,你要不要去看一看。”褚十三雖是詢問,可語氣森冷,大有洛梵意說一句好,他便殺了蔺扶的架勢。
“你更應該去攔着那個瘋子。”
話雖如此,洛梵意其實卻比任何人都曉得蔺扶的性格。
此人最好面子,斷然不會在此間做出不得體之事。
提及蔺扶,洛梵意的心頭湧上一股緩慢的疲憊。
他們之間隻有上一世的稀薄情分,這一世斷得清白明白。
蔺扶不該來,隻是來添亂罷了。
“你能不能不要想他。”褚十三眉心擰成川字,提起劍便往外走,似是要去尋仇。
恨也不許,不許也恨。
這巨大的響動将屋内的喜娘吓了一跳,頭發梳至一半弄斷了幾根。
她們惶恐地謝罪,洛梵意的目光還落在褚十三清瘦的背影上。
“你們不用如此,我不是難相與之人。”洛梵意站起身來,目光淡淡掃過屋内幾人。
許是幾個月裝乖,洛誠對她放松了戒備,加之今日大婚,需得喜娘看顧,洛誠便撤了屋内的禁制。
也正因如此,她有了出門的機會。
如今所有人注意力都在還城派前,後舍之中,十分寬松。
門内弟子其實也拜高踩低,這些天來阿聆炙手可熱,荀鸾這個大師兄名号再響亮,也不過是舊日輝煌。
如今宗門之中,洛誠因身體不好,不大管事,門中好些人都去拜阿聆的碼頭,荀鸾這兒門可羅雀。
不過三五個月,曾經的比試大會第一便查無此人。
洛梵意身後一披紅,在青苔綠的石階上急急拂過,頭上钗環還未來得及簪佩,隻有一隻響玉簪随着急切的步子叮鈴作響。
她要快,要極快。
“師妹!”
她推開門,屋内缭繞的藥味熏擾,她背過手将門合上,回頭看去,幾月未見,師兄已如換了個人一般,面容滄桑,眉眼不展。
見她一身嫁衣,荀鸾有些局促:“我……如今自身難保,怕是無法救你。”
自柯黎遇害至今月餘,他寸步不離。
洛梵意的婚事他亦有耳聞,早年間他還打過那祝二一頓,那小子一身癡肥,仗着自己是祝家人,性格又目中無人慣了,在山下朱垠城中欺男霸女。
将師妹打成殘疾,又許配給這樣的人家,荀鸾便是再愚鈍,也能看出洛誠狠心,心中對洛梵意的話已是信了八九分。
隻是……少年意指天下,後來隻想護住一宗一派,再後來護住一個人便是奢望,他的理想摧折太快,還沒出過山門,心便鎖在山中,不得出。
他雖對師妹有愧,但如今隻想護住柯黎一人。
洛梵意順着他的話往柯黎面上看去,她睜着眼,面容平靜,臉上雖清減了些,但荀鸾把她照顧得很幹淨。
如今想來,她會喜歡上師兄也沒有錯,師兄是個愚鈍的好人,可惜自己從不在他的心尖上罷了。
沉溺往事如同反複咀嚼甘蔗,再想下去便連那一絲甜味也無了,隻剩一嘴的木屑。
洛梵意微微眨眼,目光聚焦在師妹身上:“我能救她,你信不信。”
荀鸾還沒來得及思索她話中深意,一道金光已從洛梵意指尖射出,彙入柯黎眉心。
“你這是……”荀鸾沒有發現,自己已經開始信任洛梵意,連阻止也不曾。
“讓師妹的身體回到受傷前。”洛梵意閉上眼,感受着神力自靈府中汩汩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