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灰看的出他的心思,也不推辭,笑嘻嘻的把錢塞回衣服裡:“師傅大氣。”
“過五日,我們還在老地方碰頭。”老乞兒又叮囑:“你也機靈點,情況不對就往鄉裡去找我,曉得不?”
老乞兒這樣的人物,最怕的就是官差,那些一言不合就能給自己這樣的小人物定生死的存在。
隻是他既不敢留在城裡,又擔心真被乞丐搶劫。捧着破碗,一邊往鄉裡去,一邊尋思着沿路找地方藏點錢。
阿灰掉頭就去了城門外不遠處的湖邊,不過卻是與亂葬崗相反的方向。
護城河就像是姑蘇城最堅固的一道防守,環繞着圍守在城牆外,夜裡也有官差巡邏。正值盛夏,兩岸綠樹成蔭,夜裡蟬鳴個不停。河中仍有船隻通行,載着貨物進入運河。已是宵禁的時刻,卻也有燈火通明的花船随着水流波動緩緩前進,隐隐可聽見琵琶琴聲。
阿灰避開遊船的位置,去往護城河對岸,遠離城中的一處小水塘,脫了衣服下水去。
前一日淋了雨,阿灰的頭發早就馊了。隻是她與老乞兒在乞丐堆裡的地位不高,所有乞丐多少都在乞巧節那日小賺一筆。此時結伴去湖邊洗澡說不準還要被搶了衣服銅闆,是以二人對這事誰也沒提,反正平日裡的乞丐窩也說不上多幹淨。
阿灰搓着身上的泥,一邊在水裡遊,順手也把衣襪搓洗幹淨了。所幸天氣炎熱,衣服擰幹後幹得快,阿灰光着也不怕着涼。隻是頭發髒的厲害,趁着将衣服挂到枝頭後的閑工夫,阿灰又鑽進河裡洗頭發。
常年吃不飽飯,阿灰的頭發算不上好,發黃又幹枯,披散在後背晾幹時,阿灰也沒閑着,将從河中捉來的小魚小螃蟹架在火堆裡烤。
天還未亮,阿灰穿上衣服,用一根布帶理好頭發,将兩枚烤好的鳥蛋揣進懷裡。估算着城門快開的時間,她跳下樹,信步往城中走去。
城門口早就聚集不少結伴從附近鄉裡上來,挑着蔬菜雞鴨蛋的的老農在排隊進城。阿灰昨夜勉強梳洗一番,現下穿着雖然落魄,也算不上多整潔,卻也和乞丐之流全然不同了。
阿灰不遠不近地跟在一家進城賣蔬果的農戶身後,農戶帶着個半大小子。阿灰手裡捏着鳥蛋,也不直接吃了,而是一邊慢慢剝殼,半晌才珍惜地咬上一小口嘗味。農戶的兒子眼睛幾乎都沾在了那枚鳥蛋上,時不時瞥過頭來看。
她身後是一對農戶夫妻,也帶着個五六歲的小兒子。看出前後的農戶并不相識,阿灰便放心的與身前的小兒搭話。她自小混迹三教九流,一張嘴最是會騙人,也最會哄人,說話間就和兩個孩子熟絡起來,一口一個哥哥弟弟,好似生來就是一家人。
兩邊的父母心思都放在自家的蔬菜雞蛋是否壓壞上,對此隻是看了一眼,各自都以為阿灰是另一家人的孩子。
城中一如既往沒有大事發生,是以城門口檢查得并不嚴格,官差隻挑着明顯是從外地來的商戶核對路引與戶籍文書,本地的農戶隻隔幾個人查一次。倒是還有零星乞丐試圖像往常一樣進城去,這回官差卻是鐵面無私,又是盤問又是搜身,往日收點好處便睜隻眼閉隻眼的好事兒也沒了。
阿灰躲在人群裡瞧了幾眼,那幾個被驅趕的乞丐并非是亂葬崗那一片的,年紀瞧着很大了,走路時伛偻着腰,恐怕也是不被乞丐團夥接納,才會在此刻消息不靈通地撞上去。
“讓讓——都讓開——”身後傳來踏踏馬蹄聲,人群吵吵嚷嚷地讓開一條路,三人一身風霜疾行至城門口,亮出符牌後很快被放行。
原本很快就要排到阿灰前面的那家農戶了,不過遇上官員進城,也隻能眼巴巴看着人家插隊。
阿灰原本也正關注着,隻是距離守衛并不算近,隻能從他們的口型分辨出一句“京中有急事向刺史告知”。不過這些官員有再大的事也與她這個小乞兒無關,當務之急依舊是如何混進城内。
很快便排查到阿灰前邊的農戶,察覺到守衛銳利的視線掃過自己,阿灰笑吟吟地跟農戶的兒子搭話:“哥哥,我還有一個鳥蛋,你要吃嗎?”
那小兒幾乎不敢相信還有這樣的好事輪到自己,又怕被父母訓斥不懂事,吞咽着口水一臉緊張地接過鳥蛋,一時都沒注意阿灰親密地與他走在一起,仿若是一家人一般。
兩人因為說話慢了一步,守衛擡手攔住他們,小兒連忙着急地向前面挑菜的人大喊:“爹,我爹在前邊。”
守衛看了他們一眼,擡手讓他們進去了。小兒喜滋滋地剝了鳥蛋囫囵吞下,擡頭想和小夥伴說話時,轉眼人就不見了。小兒也不多想,隻當她去找爹娘了,自個兒也一蹦一跳地跑到爹爹身邊。
阿灰在姑蘇城内混迹許久,對于道路自然是十分熟悉的。她逐漸從大路走入巷子,七拐八繞後,出現在一扇從門牌來看,看不出是賭坊的門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