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朵兒的步子小,走了七八步,腳上突然踢到一塊重物。她愣了神,以為是椅子倒了,彎下腰正想将椅子扶起來,手卻摸到一隻冰涼發僵的赤腳。
金朵兒手上的食盒猝然落地,嗓子發澀,在地上倒退着爬了幾步才後知後覺地大聲慘叫。
正用飯的宮女們被她吓了一跳,舉着燭結伴來到院子裡,還以為是金朵兒被周嬷嬷給打了。不想正撞上從周嬷嬷屋子裡爬出來,面容扭曲的金朵兒:“死人——鬼——嬷嬷——”
“朵兒姐!”張秀面色焦急地跑上前抱起半暈不暈的金朵兒,其餘宮女反應過來,連忙上前擡人。
金朵兒的頭靠在張秀懷裡,滿面驚恐,說話支支吾吾:“嬷嬷——嬷嬷——”
“嬷嬷怎麼了?”張秀不解地問,金朵兒突兀地又尖叫起來。
有人臉色變了,想起昨夜崔珠的哭聲,難免有不好的聯想。張秀鎮定下心神,艱澀地說:“周嬷嬷怎麼了?”
金朵兒想起方才摸到的腳,像是在井水中浸過的冰涼果子,她慘叫出聲:“死人了!死人了!”
浣院中所有能用的蠟燭都點了起來,張宮正被急忙請來,宮女們縮在一起,壓根不敢回房裡去。
昨夜是崔珠的冤魂在院中哭,今夜周嬷嬷就一人在屋裡死了。尤其是她們看到周嬷嬷的死狀,滿身都起了紅點子,臉皮腫脹,雙眼暴凸,好不凄慘。
張宮正親自帶着人去看了屍體,查驗過飲食有無毒後,特意派人去清了太醫過來。她看着屋内抖着身子的小宮女們,神色肅穆,嚴厲的視線投到張秀身上:“今日發生何事,你細細說給我聽。”
金朵兒被吓得最慘,聽到張宮正的聲音,情緒不免激動,跪倒後伏在地上哭喊:“宮正大人,求求您放我去别的地兒吧。這院子裡有鬼!有鬼啊!崔珠就是要來索命的,她在下邊寂寞,要把生前關系要好的人都拉下去啊!”
與崔珠關系最要好的周嬷嬷死了,下一個豈不是就是她金朵兒了!想到此處,金朵兒就使勁磕頭:“求您了,放我出去吧,這院子裡有鬼啊!”
有了她帶頭,在場的宮女難免被感染了惶恐的情緒,忍不住涕淚連連哀求。被叽叽喳喳吵得頭疼,張宮正臉色更難看:“胡說八道!來人,給這亂說是非的小蹄子掌嘴!”
啪啪的耳光聲響在耳邊,啼哭的宮女們總算安靜不少。張宮正見太醫站起身,便施了一禮,沉聲問:“如何?可是得了病?”
太醫先淨過手,才說:“并非是惡疾,倒像是食用了不該吃的東西,這才引起紅疹。我探她喉間腫脹,因是呼吸不暢才暴斃而亡。”
張宮正立即喝問宮人今日的飲食情況,張秀便将今日的每一道菜都細細說來:“從前也都是這樣吃的,可不曾出過事啊。”
“會不會……會不會是中毒?”
“并非中毒之症。”太醫沉吟片刻:“這位嬷嬷從前可吃過桃?”
張秀等人想了想,都搖頭說不知。金朵兒蔫蔫地說:“嬷嬷不愛吃,倒是從前的崔珠姐姐喜歡。去年有一回好不容易得了幾個桃的賞,嬷嬷卻把桃讓給崔珠姐姐了。”
太醫聽她們一說,便笃定幾分,向張宮正說道:“從前也有人吃不得桃,與桃花廯為相似之證,輕則起紅疹,重則傷性命。”
皇宮之中,最受帝後寵愛的二皇子便有此症。不光是不可食用含桃花的膳食,甚至在桃花樹下也會呼吸不暢,太醫診斷為桃花廯。因為此事,陛下命宮中不可再種植桃花樹,宮人也不許佩戴含有桃花的香囊。
張宮正先是借此訓斥宮人們挑撥是非,金朵兒幾個喊着有鬼的宮女都挨了打。再問張秀:“既從前不吃,今日又是何故?”
張秀低着頭,心髒跳得越發快:“回宮正的話,今日我從膳房取了甜湯回來,在院中分食。周嬷嬷出來看到後,主動拿走了一碗。”
“你可曾提過甜湯中含有桃肉?”張宮正嚴厲的視線落在張秀的頭頂,教她愈發小心翼翼:“應是說……說了的。”
“那這便是意外了。”張宮正收回目光,語氣中卻不見多少肯定,張秀的心中不知為何陡然恐慌起來。
懷着害怕被戳破謊言的恐懼,張秀一夜都惴惴不安地翻來覆去,睡不着覺。
第二天天亮後,宮門一開,馮司直又帶着人風風火火地來了掖庭。
前一日是崔珠死,隻隔了一天,卻又死了一個嬷嬷。
更不必說,那位嬷嬷仿佛還掩藏着什麼不該有的勾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