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夜,程雪睡得很沉。
她已經很久沒有做夢了,但這一晚,她卻再一次夢到了熟悉的雪山。
與其說是熟悉,不如說是總是重複出現在她夢境之中的回憶片段……
朦胧的夢境之中,大雪漫天。
那紛紛揚揚的雪花,從灰黑色的天空飄落,它們沒有重量,似乎一陣風都能夠将它們吹散,但又像是帶着千萬斤的重量一般,在落在身上的時候,隻感覺到越來越深的沉重感。
生命不能承受的重量,究竟有多重?
程雪站在那一望無際白雪之中,感覺到雪花自頭頂而下,紛紛揚揚的讓她頭暈目眩。
她低下頭,發現自己的身體隻有十歲左右,夢境中的她,還沒有長大。
她感覺到那埋沒到膝蓋的雪層凍僵了她的雙腿,雙手雖然戴着手套,卻早已沒有了感覺,就像是兩個壞死的殘肢,挂在身上一般。
【又是這裡……】
【我走不出去了嗎……】
她搖了搖頭,咬着牙,勉強趔趄地往前走着,漫無目的地走着,這片雪域,就像是為她進行打造的墓地,皚皚的白雪,就像是葬禮上的白紙,她喘息着,咳嗽着,托着僵硬的身體往前走着,感覺到每呼吸一口空氣,那冰冷的空氣都要刺穿自己的肺部。
“呼啦……”
迎面吹來的風,利刃一般刮痛了她的臉頰,她的眼睫毛上也盛滿了雪,那些自睫毛掉落的雪花模糊了她的視線,她揉了揉眼睛,看向了遠方。
身前,身後,全都是一望無際的雪域,遠處是連綿的雪山,白色,是天地之間唯一存在的顔色,這刺眼的顔色讓她的眼睛有點疼痛,看久了似乎還産生了灼燒一樣的疼痛感。
【這裡……是哪裡……】
【迷路了……】
【我走了多久?】
【一天?兩天?我死了嗎?】
殘缺的念頭斷斷續續地闖入腦海中,在這片呼嘯的風聲之中又被刮散。
混亂之中,她隻能用力搖了搖頭,移開自己疼痛的雙眼,低下頭,用指尖觸碰了一下脈搏,似乎想通過這樣,感受到皮膚下脈搏和血液的溫熱。
就在這時,有什麼東西在身後拉了拉自己的衣服。
程雪回過頭,看見一個穿着紅色外套的小姑娘正緊緊跟在自己身後。
她的臉也被雪凍得通紅,那凝固在臉頰上的紅就像是從皮膚滲透出的血,她嘴唇顫抖着,那刺骨的風似乎也吹進了她的骨骼肌肉之中,她的雙腳深深陷入了雪層,隻能艱難地試圖從中抽出雙腿前進。
【我們是不是迷路了?】
小女孩啟唇輕聲問道。
她的聲音很輕,就像是風筝線一樣。
程雪聽得不是很真切,但卻能感覺到她的恐慌與悲傷。
程雪闆上半晌沒有說話,最後,隻得點了點頭。
【那……那我們是不是要死在這裡了?】
【嗯,可能會吧。】
【可是,可是我不想死……】
【我也不想……但是我們和營地的老師們走散了,我們迷路後可能選擇了一個錯誤的方向,我們走了一天一夜了,小晶,我們可能……走不出去了。】
聽到這裡,被稱為“小晶”的女孩子臉色更加蒼白了幾分。
她咬着牙,低下了頭,她紮着的雙馬尾也被風吹亂了發梢,那雪片黏在了她的頭發上,看起來就像是一樹海棠花。
【是我不好。】
小晶哽咽着聲音說道。
【是我不好,如果不是我追着那隻鳥跑出來,我們就不會和林老師走散了……】
程雪歎了口氣。
【沒事,我們再堅持一下,說不定等明天,我們就自己找到營地了。】
【但是……但是我好餓啊,我好渴,我想吃東西。】
【吃點雪吧,應該可以解渴的,至于你餓了……我記得我在書上看過,人如果不喝水,三天就會死,但是不吃飯,還能撐個七天。】
【唔……】
小晶用舌頭舔了舔被凍裂的嘴唇,溫熱的舌頭接觸到寒冷的冰雪,刺激得她打了個冷顫。
她讨厭雪的味道。
太冷了。
吃下去之後,感覺到那寒意順着食管便進入了五髒六腑之中。
讨厭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