眨眼之間七月已到,立秋也将要臨近。
雖臨立秋,但盛夏最熱的三伏天還差末伏未過完,天氣依舊熱得讓人煩躁。
沈婳伊記賬撥算盤的時候,蹙着眉頭很是心疼地往賬本上記了一筆夏日買冰的錢數。
雖然知道冰塊買多了價貴,但她又實在是不耐熱。這番花銷下來,花在夏日裡買冰的錢,竟然與冬日買炭的錢不相上下了。
沈婳伊私下裡正肉疼的時候,魏思韻便扣響了她的房門,進門給她遞近些日子添下來的新賬目。
兩人順着這賬目閑談了幾句,魏思韻摸出了她的心思,順着這話頭講到:
“坊主今日若要上街去定七夕節的巧果,崇文街上有家百年的糕點鋪子,專做過節用的一應貢果。我自小在京城長大,可清楚哪家的鋪子做得好了。”
沈婳伊笑着詢問起了那鋪子的名号。樂坊司内管事的女娘并不多,自從管事的顧念莞走後,她原有的職務都一應加在了魏思韻頭上。
魏思韻這陣子一面處理瑣事的同時,一面還得抽心思培養些能做事的新人出來分憂,成天都忙得焦頭爛額。
她們各司其職地管着手下的事,細細算來已經許久沒有閑談過姐妹間的貼己話了。
難得尋到了這機會,沈婳伊也不急着讓魏思韻走,她放下賬本給她倒好了茶水,兩人圍坐在桌前就開了話匣子。
“坊主真是心竅玲珑之人,才一陣子沒見呢,身上用的香就又換了一種。”魏思韻鼻尖微動,“這香可真好聞,坊主行行好,把這香的配方告訴我吧。”
“還是跟着坊主好。自從跟着坊主,我就沒再花心思去琢磨香料了,每回隻要問問坊主就行,坊主總是會心疼我們的……”
魏思韻是個善于誇人的女娘。每回都能把誇贊的話自然而然地融進平常話裡,叫人聽來也不覺谄媚。
沈婳伊寫好配方後擡眼看着她,在樂坊一堆如花似玉的女娘裡,魏思韻長得并不出挑。哪怕是上了脂粉穿戴齊整了,她的樣貌也不過平平。
她并不是被魏如瑩從教坊司裡救下的樂女,而是當年被她收養的棄嬰。
因為不知生身父母是誰,魏如瑩便給她起了個同自己姓的名字,權當是自己的女兒。
盡管魏如瑩同她說魏思韻的名字不過是她随便取的,但自沈婳伊琢磨出魏如瑩和她母親的舊事後,她便明白魏思韻這名字不可能取來無心。
她也曾旁敲側擊問過魏思韻她名字的來曆,魏思韻隻說是魏如瑩期望她長記音韻才如此。
魏如瑩當初都不選擇說,沈婳伊自然也不想告訴她。
她們師徒間似乎心照不宣地明白了,魏思韻是個嶄新的人。哪怕被随意賦予了含有私心的名字,她也該為自己活下去。
至于當年那點舊事,能散的不如就随風散去吧。
“坊主,我可真羨慕陳掌門。她真是個有能耐的女人,所以才能讨來這麼好的坊主。”魏思韻對着她的模樣感慨道。
魏思韻雖然自小就在樂坊司裡長大,但并不是魏如瑩唯一收留的棄嬰。哪怕各方面的才能平平,但她卻是個心思豁達的人。
對着貌美的女娘,魏思韻就跟魏如瑩一樣喜歡盯着看。她看的時候心裡從沒有自歎不如的豔羨與妒恨,隻是單純覺得看美人是種享受,能多看就是種福氣。
就這一點,她倒是頂像魏如瑩的女兒。
“思韻,你年歲也不小了,現在喜歡男子還是女子?等樂坊司的大事都解決了,日後有一天若真散去時,你不如就跟着我做生意去,為自己尋個意中人吧。”
“唉……我沒心思,一個人獨善其身也挺好的。女子相戀,像坊主和陳掌門那樣有善果的才是少數,大多的不過無疾而終……”魏思韻怅然歎息起來。
沈婳伊之前聽旁人講過,同為樂坊司裡要做韶舞的管事女娘,魏思韻曾私下裡愛慕過與她長期共事的顧念莞。
但顧念莞知曉了她的心思後,便斬釘截鐵地拒絕了她,表示自己就算終身不婚配,心裡也不會存和女子同床共枕的念想。
世間女子再親密,大多也是成為姐妹,不會對彼此的身體産生欲念。能對同性的身體産生渴望的終歸是少數人,哪怕是在樂坊司這種地方亦是如此。
魏思韻知曉她的決意後便許諾過不會再打擾她。但就算不再打擾,動了心思的情愛卻是無法輕易止住的。
已經這麼多年過去了,也不知魏思韻對她的情愛究竟消弭了沒。
沈婳伊正對此感慨的時候,魏思韻似乎就已經給了她答案:
“坊主,其實這陣子,念莞一直都在差人給我遞書信……我知道坊主對她失望,但是……”
“她怎麼了?”沈婳伊歎下口氣。
“萬弘成新娶的正妻自過門後就一直欺侮她,她實在沒辦法,便求萬弘成在外給她添置了個小宅院,隻求能躲開她。”
“萬弘成答應得雖然爽快,但自從她搬出去後,萬弘成的發妻便死死管着他,不讓他去見念莞。不僅不讓見,她還總想法子克扣她的銀錢……”
“她實在是過不下去了,便來尋我,希望能有機會再回來……就算不能回來,哪怕是七夕能同姐妹一處過最後一次節,她這輩子也死而無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