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我們可就不知曉了,沈大人。我們不過是投靠桃源派的兩個弱女子罷了,桃源派怎會把這樣機密的事情告知我們?我們能得知他們與韋元濟大人有交集,就已經很是不易了。”
金明歌說到此處不免為自己唉聲歎氣。沈婳伊理清了腦子思路,正打算繼續追問時,金明歌便主動交代道:
“我雖不知韋元濟大人為何要在這時針對陸方明大人,但我想這應當同當年的成王與化金銀一案逃不開關系。
聖上之前命太子與大理寺整理化金銀一案的卷宗,清算其中冤假錯案時,誰知道是不是在其中得罪了韋元濟大人。又或者,他自己也想趁機隐瞞些什麼……”
“沈大人,你們樂坊司同成王殿下也算是舊相識了。别人可以不知曉成王殿下,覺得他通敵叛國,但你們不知曉他的冤屈嗎?”
金明歌話鋒一轉,直接戳中了樂坊司的痛點:“成王殿下還真是九泉之下都有口難辨的主。與聖上的那點父子之情,真是成也蕭國、敗也蕭國。”
“聖上膝下不缺皇子,他母妃又是蕭國公主,皇位再怎麼輪也輪不到他。哪怕是這樣,成王殿下也依舊恭敬孝順,最得聖心。聖上覺得他聰慧能幹,是個聽話的好孩兒,他們父子情深了這麼多年,終究是……”
金明歌複歎口氣:“蕭國在大梁隻要鬧出了一點動向,其中牽扯到他,憑他母妃是蕭國公主的身份,他又豈能獨善其身。就算他清清白白,聖上作為君王,也不敢賭他是否清白吧……”
“聖上,他可不敢賭,不好賭。”
沈婳伊一臉驚異地看着眼前這個鎮靜自若的女子,不自覺間居然已被她領進了迷霧之中。
“成王倒台後,樂坊司受到了多大影響,沈大人比我還清楚吧。成王母妃早逝,自小便由太子生母萬皇後帶大。他生前既然能忠心于聖上,那難道就不會敬重東宮嗎,他們是不是手足情深?”
“如果聖上當年本就無意留下樂坊司,那樂坊司眼下除了去投靠太子還能去投靠誰?
哪怕是憑借着樂坊司曾效忠成王的那點舊日情分上,想來太子也不會不信任樂坊司吧。隻是太子深居東宮難以接觸,但樂坊司應當有自己的法子吧……”
“金明歌,這些到底是你自己猜的,還是旁人告訴你的……”沈婳伊忽然覺得這個女人異常恐怖,竟讓她有些寒毛直立。
金明歌從她的話音中聽出了些許顫抖,嘴角亦揚起了抹莫測的微笑:
“沈大人,如果太子是樂坊司唯一能倚靠的仰仗,你這樣聰慧貌美的女娘,就沒想着用點其它的法子栓牢太子的心嗎?”
“你想到哪一步了?太子喜歡你嗎?你用誰拴住他了嗎?你把身子交給太子了嗎?”
“你給我住口!”
沈婳伊覺得她已經對她追問到了冒犯的地步,心下不悅的同時很不客氣地喝止了她。金明歌見她激動,隻語調輕松地把話題挪了開來:
“我猜是沒有,不然沈大人也不至于這樣激動了,就仿佛是被我污蔑了一樣。”
“沈大人若是有在官場裡沉浮的心思,又怎麼可能私下花這麼多心思經營生意,還救下那樣多對樂坊司本就無甚大用的樂籍女子。沈大人,想來你我是一路人……”
“你我皆沒有一心願效忠的主公,我們隻效忠自己,為自己而活。”
金明歌的神情和話音忽然間嚴肅正經:“上面人争權奪勢,攪弄風雲,他們何曾為我們考慮過。他們嫌我們不過是勢弱女子,有用時當個擺件挂着,無用時對我們呼之即去。”
“沈大人想來已經看透了這點了吧,與其倚靠他們,為他們效命,仰仗他們來救我們,都不如自謀活路。”
“我金明歌為何會背叛金家也在于此。我父兄嫌我目盲體弱,從不曾留心過我,也從沒在意過我金明歌亦能有無數才能。他們瞞着朝廷私下販賣化金銀的時候我就勸過他們,我不是沒把他們當過家人……”
“我苦心苦力勸他們,他們又何曾把我放在心上。他們嫌我不過一介女流之輩,雙目不能視物,何來底氣敢阻攔他們。他們鼠目寸光,要把自己逼上絕路,難道我金明歌就要陪他們一起死嗎?”
“他們咎由自取,而我金明歌要為自己活着!”
一直鎮定自若的金明歌在講到自己家事的時候,情緒才終于變得激動起伏。
她鋪墊了、陳述了那樣久的厲害關系都沒曾觸動到沈婳伊,但她要為自己而活的生念卻那般鮮活,那樣真實,讓沈婳伊不由得為之一顫。
“沈大人,我們是一類人……”
金明歌幽幽吐露下這句呢喃,心中似乎笃定了,沈婳伊會順着她所指的那條路,從那迷霧中脫身上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