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還記得嗎,當初我在青縣想接你去樂坊司的時候,你妻君以為我們是人牙子,攔住我們的馬車,劍都拔出來了……”
“哎呀,她可真是兇神惡煞的,好像被人搶了寶貝似的……”
沈婳伊笑着接話道:“碧紋也同我說,我妻君那種樣子與其說像是被搶寶貝,倒不如說是被搶了吃的,她要龇牙咧嘴護食呢……”
“碧紋妹子這嘴怎生得這麼損的……”
兩人且笑了一陣,沈婳伊佯裝着閑談樣兒,雲淡風輕問道:
“師姐,你既然喜歡那個傅飛草,那又與他發展到哪一步了?”
“我倆隻是暧昧之餘說些話罷了,就連手都沒正經拉過呢。”周如媚歎下口氣。
“我不過是看他有趣,且逗逗他。但我心裡門兒清,我與他不論是年歲也好、身份也好,總沒個匹配的。”
“他雖然窮苦,但到底年輕,又生得一副俊俏模樣,今後的日子再窮也窮不到哪兒去。就算是要娶妻,他也不會娶我這種歲數不小,身子還不幹淨的……”
“師姐何必這樣說自己呢?”沈婳伊忙着安慰她,“想來你是動真情了。若非動了真情,又怎會考慮到談婚論嫁這一步……”
“考慮下這些也不費什麼心神,我不過蠻想想,又不打算同他說。”
周如媚側過身子對着她認真道:
“我早就想開了。我這輩子要的不多,當下已經沒什麼不圓滿的了。傅飛草也好,其餘什麼人都好,和他們成親不就那個樣子。若說郎情妾意,他們可能都不如我當初和我夫君……”
“沈師妹,你也莫寬慰我,師姐我早已經放下了。前些年還早的時候,我心裡隻想着當再沒認識過這人。因為想忘記,我心裡也總是避着不去想他。
我隻覺得他定是最壞最壞的人,當初接近我時,估計就是假裝對我好,他肯定從那時起就盤算着讓我賣身為他換銀子……”
“可是這幾年過來,師姐我已沒什麼事情要躲着不去想、不敢想了。我這幾年尋思了一陣,終究還是回過味兒來了。這世上的人心都是會變的呀,師妹……”
“他當初掏心掏肺對我好的時候,單拿其中任何一件事出來,旁人也許都會說上一句他是真心的。我們最初相識時,他對我好了整整一年多。
這些時日裡,他對我的每一件事都盡心盡力,也從不求我回報他,隻是希望我開心……”
“雖說那時我也年輕不知事,但我信他那時是真心的。你知道嗎,其實我嫁給他的頭幾年,他腿腳還利索的時候,對我那簡直比成親前還要上心。
他說成親後我便是他娘子了,我們是一家人,他對娘子定要比對外人好上十倍。”
“他真是什麼都肯給我……隻要我想要,隻要他能給……”
周如媚提起這份往事時,話音中不免摻了些哽噎的悲啼:
“若是他當初沒有對我這麼好,之後我可能還忍不了這麼久。是他對我太好了,讓我做夢般地幸福了那麼幾年。讓我因着那幾年的幸福,隻差沒付一輩子的辛苦……”
“他當初變了的時候我還在想,這一切是為什麼。肯定是因為我們當下太窮,是因為沒銀兩,隻要我多掙點,過往的他肯定就回來了。
但終是我天真呐,我掙得越來越多,他就變得越來越貪,對我越來越壞……曾經的他,一點都不在了。”
“我有時候真在想,是不是我過于縱他才這樣。可我是因為愛他,才願意縱他的呀。他為何要拿着我對他的深情,這般踐踏我呢……我究竟是哪兒做得不夠好……”
沈婳伊見周如媚說得愈發激動,趕忙拿起了枕邊的手絹遞給她。周如媚接過了她的手絹後,整理了番情緒釋然道:
“我也悟出來了沈師妹。人都是會變的,一成不變的是書裡的假人,是拿來唬人的,真正的人可以因着變故變成任何你想不到的樣子。
一個人就算再怎麼對你情真意切,那也隻能保證他現在的心是真的。就如我夫君當年與我相識時,他的心也是真的。”
“人永遠隻能确認眼下的事,永遠無法确保将來。當年嫁給他時,誰想過這般的以後,隻怕他當年也沒想到過。
而我做的最傻的事,就是念着他當初的好,以為可以天長地久。哪怕他之後已經變了,都還這樣的天真……”
“所以你說我同那傅飛草,或者同任何人也好,就算我們眼下兩情相悅、修成正果了又有何用?
眼下美滿,那也不是以後。而我不敢再用自己的後半生,再進婚事裡賭這所謂的天長地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