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紅霄這陣子同宋小姐那幫人相處下來,也陸續了解了宋小姐的情況,開始明白她為何會有這般做派。
原是因為宋小姐的生母當年遭攀炎附勢的夫君休棄時,宋小姐還尚在襁褓中不能記事。
宋夫人是個溫吞賢惠的女人,自己乖乖帶着銀兩和被夫君舍下的女兒離開後,還擔憂女兒知曉自己身世後會怨恨不平,所以刻意隐瞞了她的身世,隻推說她生父是個早逝的平民男子。
宋小姐信以為真多年,直到前陣子宋夫人自覺病重到時日無多,擔憂女兒将來沒有出路,才寫了封信央求宋家。宋家給了準話後,宋夫人才告知給了宋小姐真相,随後便撒手人寰。
所以對于宋小姐來說,這忽然死而複生、身份顯貴的生父反倒像是份潑天的富貴一般落到她頭上了。
今後她不僅不用擔心生計,還能徹底脫離窮苦,去富貴鄉裡享福,心中豈有不樂之意?
因而生母的喪事才辦完,她就無牽無挂地上了前往大沽的客船。
她心中不僅沒有絲毫為生母的打抱不平,對着未謀面的生父更是存着敬畏仰仗之意,就連生父指派的婚事,她也樂于接下。
而她身邊的那幫婢女,因着宋小姐的緣故,更是有了一人得道、雞犬升天的得意。
她們雖身份下賤了,但沾着主子的榮光,至少在赤紅霄他們一行人前,完全是有底氣作威作福的。
她們仗着赤紅霄一行人因着做生意的緣故不敢得罪她們,行為舉止都帶着任性妄為之意。
雖然同她們相處是件糟心事,但在赤紅霄眼中,她們就宛若一幫長着尖喙的瘦弱小雞。就算那尖喙紮人疼痛,但再怎麼紮人也不會傷人性命。
更何況如若她真一生氣,這幫小雞一個個都能被她拎到滾水裡煮了,絲毫沒什麼威脅性。
可盡管她們這些瘦弱的小雞看起來人畜無害,但那惱人的尖喙如若紮準了位置,卻也有心頭滴血的剜心之痛。
這天赤紅霄打算去浴室擦身體時,就被這些刻薄的尖喙狠狠戳進了心窩中。
宋小姐和她身邊的婢女因為三天兩頭就想燒熱水來洗澡洗臉,又嫌自己的艙室内擺不下多餘的浴桶,所以便提了要求,要專門弄間艙房出來做她們的浴室,裡面要放滿洗浴之物。
好在沈婳伊身為女子,本就注重女娘日常起居的所需之物。所以對着那宋小姐,她提前就做了萬全準備,在客船内好生打點了一番。
若是換了個粗心眼的,隻怕這客船還挪不出那樣多專門給女娘備下的東西。
宋小姐想要的浴室打點出來後,赤紅霄她們也摸清了宋小姐那夥人平常洗浴的時間。
她抱着熱水燒都燒了不差這一點,好好的浴室切莫浪費的主意,便跟手下的女弟子說了,等到白日裡她們都洗完的時候,有想洗身子的都可去這浴室。
赤紅霄平常對自己雖是個十分湊合的人,但在清洗這塊卻還是有點潔癖的。尤其是跟沈婳伊在一起之後,她這份潔癖就像是烙在心頭上視為金科玉律了。
畢竟在她心中,沈婳伊一直都是香香軟軟、渾身還幹淨芬芳的仙女,如若她帶着一身臭汗上了她的床,糟蹋了夫人不說,她自己也會覺得有些自慚形穢。
為了不讓自己跑镖後身上有味兒,赤紅霄養成了就算不洗澡,也得勤換衣物、或用熱水擦洗身子的習慣。
因此這些天浴室除了宋小姐那幫女娘以外,最常去的就是她。
這天宋小姐和她身邊的婢女清洗完後,赤紅霄找準了時機,提了兩桶熱水想進去擦洗身子。
她正在浴室内擦洗的時候,忽然卻聽見背後傳來一聲女娘的驚叫。她趕忙扭頭,卻發現背後是宋小姐身邊的一個婢女。
那婢女顯然像是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居然直接愣在了原地。
在外守門的女弟子聽見裡頭有尖叫,趕忙先問了一句:“怎麼了掌門?”
赤紅霄幾乎是出于自我保護的潛意識,一邊披上衣服一邊着急回複道:“沒事,不要進來!”
赤紅霄定了心神後剛想同那婢女搭話,那婢女在反應過來後卻是跑了,隻留下赤紅霄一個人待在浴室中不知所措。
守在門外不知詳情的女弟子隔門解釋道:“掌門,方才那婢女說是有東西落在那浴室裡,着急想取回來,所以弟子才放她進來的。您沒事吧?”
“沒事。沒事……”
赤紅霄回答完後,隻覺得胸口突突跳得極其厲害。這份猛烈的跳動與其說是突然被打擾的緊張和尴尬,倒不如說這是種被吓到的恐慌。
那一聲突如其來的尖叫,被吓到的分明是兩個人。而她或許比那個婢女,還要害怕些……
赤紅霄下意識地隔着衣物撫摸起了自己身上的疤痕。
那些疤痕攀附在肌膚上,就算是隔了件衣物都還能感受到它們的存在。它們在這一刻突然間變得很顯眼,很猙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