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赤紅霄當年與沈婳伊成親之後，杜若岚便知道赤紅霄的主心骨變了。

以前赤紅霄的主心骨隻有複仇，複仇這個名号聽起來就酣暢淋漓。

再加之她行事一向利落穩妥，杜若岚欽佩于她的膽識與武藝，又感念她對她的恩情，因而早把赤紅霄看成了威風八面的長姐。

但自沈婳伊出現後，特别是她們成親後，她心中那個獨當一面的長姐就失了威風架子。

她開始變得小心翼翼、心神不甯、所有的重心都記挂在自己夫人身上，多少讓人咋舌。

畢竟一心隻記挂着小家與老婆的人，在世人眼中常常與胸無大志、無甚出息聯系在一處。

越是講究弱肉強食與強權的地方就越是不能免俗，更何況是他們這種江湖人士。

人人都盼着自己能殺伐決斷、權勢滔天。就算做不到，面上的架子也是要端足的。而赤紅霄很明顯不好講究這種虛架子，她好寵夫人這回事，一向是光明正大地說。

誰若敢多嘴就揍誰，揍完了就洗洗手回去繼續疼夫人。她一貫如此，杜若岚早就已經習慣了。

她知道赤紅霄心系夫人，每天跑镖的活兒一結束，她就會腳底生風地飛奔回去找夫人。

這日他們結束了跑镖的活計後，赤紅霄卻并不急着動身，而是跟着杜若岚回了镖局。杜若岚本以為她是要回去找東西，但見她回來後心神不甯，也并沒有要動身的意思。

沈婳伊當下并不在镖局内，杜若岚對此大惑不解，忍不住好奇問道：“掌門，你今天怎麼了，不去找夫人了？”

赤紅霄沒回她的話，當下這節點恰逢她派去護衛沈婳伊的弟子要動身輪班。她趕忙喊住了她們，對着她們囑咐着：

“你們這回到梅香坊的時候提前問一下，就問她們還需不需要守衛……如果不需要就回來吧……”

兩名女弟子對視一眼，都覺得她這囑咐新奇。但赤紅霄已經把話明确放下了，她們也沒有多說，領命後便動身離開了。

杜若岚對此驚奇不已。她雖不知她們發生了何事，但就憑以往看話本戲曲的經驗，她也大概猜到定是她們鬧了别扭，才讓赤紅霄這般畏縮躊躇。

杜若岚開門見山地問道：“掌門，您和夫人到底發生什麼事了。您往常不是最在乎夫人的安危嗎，以往都不肯松口讓步的事，今天怎麼就改了。”

赤紅霄猶豫了片刻，最終還是把昨日沈婳伊從樹上摔下來的事說了。她表現得内疚不安，但這事在杜若岚眼中完全稱不上大事。

她為求肯定地反問了一句：“就這點事？”

“嗯。”

“這點事算什麼呀。夫人都沒打算怪您，您怎麼因這點事慫包起來了，我還以為發生了多大的事……”

杜若岚口直心快，一股腦兒就把内心話全說了。她看着赤紅霄不知所措、躊躇難安的模樣，順嘴安慰道：

“您若是真過意不去，大不了就同往常一樣，給夫人買點禮賠個不是不就行了。何況夫人一向是個明事理的人，不可能因為這點事怄氣的。”

“她是不會怄氣，但是我……我放不過我自己……”

赤紅霄磕磕絆絆地描述着自己的心事，隻感覺怎麼提都無法解盡心中憂慮：

“我沒想傷害她……可卻……可卻怎麼都沒做好。碧紋她們埋怨我做錯了，我也覺得自己做錯了……”

“若岚，我不知道該怎麼跟你說。我……我很怕我做錯事……也很怕自己傷害到夫人……”

她說得忐忑，但杜若岚作為旁觀者卻依舊雲裡霧裡，她疑惑不解地撓了撓頭：

“可這事不是您有意的呀，不是夫人自己要爬樹、自己摔下來了嗎，和您有什麼關系……”

“可我就應該看好她，且保護好她的。她在碧紋手上的時候都未曾受過傷，可在我手上……”

赤紅霄的臉都皺成一團，幾乎是要哭了。杜若岚趕忙打斷了她欲哭的念頭，提了提聲調點醒她：

“人生在世誰還沒受點傷挨點磕碰了，偶然的事情您何需記挂在心上。您有空在這自責，不如早些過去陪夫人。

何況夫人受了傷正難受的時候，您不去多陪陪她還要等到何時？您舍得丢她一個人獨忍傷痛嗎，這您就忍心了？”

杜若岚說的話正中赤紅霄心坎。赤紅霄瞬間感受到了此刻的自己仿佛又在幹一件錯事，一件關鍵時刻抛棄夫人不肯相陪的錯事。

她已經做錯了不少事了，如何好再加一件？赤紅霄腦門一清，立刻順了杜若岚的話，收斂了悲傷的神色道：

“你說的對，我必須去。我現在就動身……啊不對我不能直接去……我總得帶點東西過去……帶什麼好……”

她絮絮叨叨着自己的心事，甩下杜若岚就火急火燎地走了。杜若岚看着她那慌慌張張的樣子，被她逗笑的同時心裡更笃信了幾分：

赤紅霄不是單純地去找夫人，她是去找主心骨了。主心骨若丢了，她整個人都是渾渾噩噩的。

當初誰能想到赤紅霄原是這副德行？若是早知道了，她怕是不會那麼快認她當大姐哩。

杜若岚在轉身離去時嘴裡還止不住嘟囔着：“多大點事呀……至于這麼誇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