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園的老鼠也太多,一直到了次日中午,才徹底清理幹淨。
屍體已經擡出去了,房間的地闆被完全卸掉了,露出一條不寬不窄的地道——石頭砌的,昨天決明子撬開那一段頂上有塊石闆塌陷下去,露出一個洞來。
腐朽糜爛的氣味還在空氣中散發,但沒人管得了那麼多。
大理寺的官員衙役齊齊圍在門口,等着還在地道裡的官兵發現什麼。
地道的入口就在這房間的牆角的置物架後面,齊國人搭建宮室總有這個毛病——
當初萬壽公主逼宮時明帝就是靠着不知道誰挖的地道逃出去的。
後來這習俗慢慢也就傳了下去。
湖陽公主作為明帝唯一的妹妹,對此事想必感觸頗深。
随着擡着骨頭架子出來的官兵爬出來的還有一隻純白的矮腳貓。
那“玉尺宵飛練”甩了甩毛,叼着一塊玉配,慢悠悠一颠一颠地爬到了姬開腳下。
那塊玉就被随便扔在了地上。
昨夜裡換班回來的決明子蹲下身子,把玉拾起來又用手帕擦了再擦,才遞到姚銳手裡。
“春和二年三月初八公子琰□□所得。”
魚形玉佩刻着一行小字,中間有幾個字像是被暴力磨平了——推測是這塊玉的出處,并不影響它的歸屬。
“鐵證。”姚銳随手把玉佩抛給姬開。
這起案子疑點重重,不說公子琰什麼脾氣性格,那刺客能對朱園的構造了如指掌、趕在決明子之前就殺人滅口,就很是奇怪。
再者苦木審出來的刺客也是公子琰派來的——上一次任務剛失敗,後腳就又作案——好像……生怕自己不被挖出來。
“既然是家醜,那也不必外揚了。”姬開攥緊玉佩,擡眼掃了一圈到場的官兵,“卷宗上就寫,刺客屍體被齧食殆盡,無法繼續追查。至于公子琰,等他回來,大王自然會罰。”
官員和衙役們不約而同的都低下了頭。
“不排除有人栽贓陷害,可我們手裡的證據——”姚銳意味深長地說了一句,随後俯身抱起來那隻貓,“這貓不錯。”
“二殿下這會兒倒不嫌髒了。”姬開把玉佩收進袖子,沖着姚銳微微笑起來,目光瞟了瞟那貓一半長毛一半短毛的尾巴,“老十的貓,誰知道怎麼跑到這裡來的。”
姚銳把貓随便塞進決明子懷裡:“管他誰的貓。看好别讓跑了,叫人洗幹淨,明天一同帶回三公子府。”
姬開微微張大眼睛,想攔一下,轉念想到姚銳在長安不被宗親待見,能在漢昌逮着機會縱情也是好的——隔幾日新鮮感大約也就會過去。
新鮮感一過去就會變回小時候那個熟禮知法恬靜漂亮的跟公主一樣的小皇子嗎?
那倒不可知。
決明子按住試圖掙紮的貓兒,跟着姚銳往不遠處的醉卧巫山亭去了。
姬開見這兩人前後腳離開,猛然拉住夏琮,拉着他的手笑說:“有勞夏卿了。”
“分内之事,分内之事。何談有勞呢?”夏琮擦了一把額頭上的冷汗,完全搞不懂這位公子要做什麼。
姬開看着他的眼睛,忽而笑了出來,拉着夏琮的那隻手上不知何時多了一塊銀子:
“你知道我一向愛不管朝廷上的事。這案子對外就照着我給的說法——至于公子琰的事,單獨告訴劉政通。不要随意外傳。”
“這……三公子,這衆目睽睽之下……”夏琮壓低了聲音,背後還有好些官兵呢,直史司派來的史官也有兩個。
“那就是你的事了。”姬開笑着松開手,“本朝人又沒法翻看史書。大家隻要做好自己該做的,不就足夠了?”
他意味深長地掃視後面的官兵一圈,随後甩袖跟着姚銳的步子離開了。
“我記得從前也送過你一隻貓,可我在公子府沒見到它。”姚銳依着欄杆坐下,看着池中開的正豔的荷花,似乎是不經意地對姬開說道。
姬開笑也笑不出來,隻好半垂着睫毛掩下情緒,背在身後的手指下意識就要蜷曲起來——他咬了一下舌尖,随後像是無事一樣說道:“一隻貓很難活十二年呢,老十這隻也才四歲。”
“也是。你送我那隻鳥,在魏王府沒幾日就死了。不吃不喝,餓死的。”姚銳繼續平靜地開口,這次他把臉轉過來了,直勾勾盯着姬開,似乎想從他臉上搜出一點别樣的情緒來。
“那真可惜。”姬開笑着回答,“改日我再送你一隻就是。”
他就知道姚銳根本養不活,難怪要問他那隻貓——得知也養死了才毫不愧疚是吧。
“算了吧,活不成的。我養什麼都會死。”姚銳擺擺手,又把臉轉回去看荷花了,露出一點隐秘的傷感來。
這回更變本加厲,幾乎整個人貼在欄杆上,仿佛下一秒就會掉下去。
“你既然說公子琰天性純良,背後就定然有人指使,不如改日就去王家套套話……”
“我們什麼時候進宮複命去?”
兩道聲音同時響起,姚銳頓了一下,随後說:“晚上。晚上涼快。”
“你不是說晚上要在這兒過夜?”
兩人面面相觑,最終姚銳無奈敗下陣來:“好吧,下午就去複命,晚上回來過夜——太子已經走了吧。”
不走也得把他攆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