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着這個到公子府,讓甘遂給你拿把琵琶。上朝律法寫子殺父母處刑依情況而定,錦浪輕不會刁難你,打死也無妨。”姚銳淡然吩咐,勒着缰繩向永州的方向轉去。
陳清安幹什麼事都是計劃好的,玉牌角落裡刻了他的名字,又有陳家的印記,他還早溜過一圈,家仆都能認得出來的。
漁婦皺起眉頭,正欲開口問拿把琵琶有什麼用——她又不會彈。
姬開從馬上跳下來,雙手舉過頭頂,像是抓握着什麼東西,腰部一旋,雙臂震動,像是把手裡的空氣揮了出去。
“懂了吧?”姬開對着她笑了笑,随後翻身爬上了姚銳的馬,“殿下讓讓,讓我驅馬。”
“你那技術我都不想說……”姚銳極其嫌棄地開口,但還是把缰繩讓給了姬開。
跑了一路,他也是強弩之末了。
姬開往前擠了一點,調轉馬頭,對漁婦說:“你騎着那匹馬,拉緊缰繩,讓它自己走。老馬識途總知道吧?”
漁婦應了一聲,道了謝,勉強上了馬背。這馬脾性足夠溫順,也沒戲耍她這種不懂騎馬的門外漢。
“這丫頭看起來不像上過學,居然連法條知道這麼清楚。”姬開俯在姚銳耳邊說了一句,“說不定也是可用之才呢。”
“今天真倒黴……”姚銳冷不丁冒出一句話來,便不說話了。
姬開幹笑兩聲,哪一天要是姚銳真倒黴了,那大概是天塌下來了。
姚銳覺得這個漁婦身上有一種氣質——竟意外的熟悉,與她對視就像是在與郦成森對視一樣。
像郦成森這樣的人,一個天下若能出兩個,倒也是國之幸事。
希望沒有看走眼吧。
大王爺不緊不慢地帶着人直奔公子府,在前院裡跟大爺一樣坐了半個時辰,終于等到了回來的姚铮。
“甘遂,你要不還是跟着我哥吧。怎麼總感覺你跟着我怪憋屈的……”姚铮尴尬地笑着對甘遂說道,“還好帶了換的衣服,天氣也不算很冷。”
“……公主,屬下應該的。”甘遂萬分無奈地回複道。
他和相思子與決明子、九裡香一樣,從姚铮出生就帶着她,不過當時條件好了,姚铮與甘遂帶的其他孩子也沒什麼區别。
不過是最調皮、最活潑、最可愛的一個小姑娘罷了。
……就算她意義确實非凡,那甘遂也沒為她撿過熊罴子,更沒徒手打死過。
姚钺三歲時雷公藤和鈎吻給他撿回來一隻熊崽子,這小孩也是真虎,鬧着要當寵物養,把親娘吓到早産,喜提比貓還小的弟弟一個。
而姚銳三歲時那隻被韓皇後嚴詞拒絕但被姚钺偷偷養起來的“寵物”終于被發現,決明子徒手給打死了。
“哎呀,回頭要不我給你漲俸祿吧……”姚铮有些羞愧地提議道,“真是的,生病了怎麼辦。”
“沒事沒事……”甘遂擺擺手,表示自己很好,“這種事情也不是第一次幹,一回生二回熟。皇後以前也這樣做過。”
姚铮略帶遺憾地推開門,一邊對甘遂說:“啊,那好吧。那這幾天你也不要出去做任務什麼的了,先看着會不會生病吧。天仙子和相思子居然還沒回來,還在等嗎……”
大王爺笑了笑,向姚铮打招呼:“三十三,回來了啊。玩的開心嗎?”
姚铮:“!”
甘遂:“!!”
孤塗:“!!!”
“大、大伯?你怎麼來了……”姚铮尴尬地往後退,沒留神一腳踩在甘遂的腳背上,甚至還搡着他和孤塗往外退,似乎準備随時跑。
大王爺意味深長地笑着,對姚铮說:“怕什麼,我都好久沒見過你了,今天來看看百安他們,順道看看你。來,今天咱們叔侄兩個好好談談吧。”
姚铮信了他的話,把心裡的一點警惕壓了下來,松了一口氣,坐在大王爺身邊:“您也不早說。正好二哥還沒回來。”
“這就是老六和老七說的送給你的戰俘?那個什麼‘草原之鷹’?”大王爺摸着胡子看着孤塗的臉,話中隐隐含着鋒刃,“長的不行,不稱咱家的人。”
賢王當初回來時一直郁郁寡歡的,他看不下去,便想辦法套了話,對那些破事也略知一二。
“他能稱誰,一個奴隸罷了。而且明明……長的也還算能過眼啊。”姚铮忽然用長安話對着大王爺說。
大王爺瞥了她一眼,也用長安話答:“老八給你說了什麼?”
“兩句古話,什麼‘狼子有野心,仇雠之人不可親’,讓我别對他太好。”姚铮回答道。
大王爺點點頭:“出自何處知道嗎?”
姚铮噤了聲,搖搖頭。
“要論才學,真沒人比得上你二哥啊。”大王爺歎了口氣,“記好,《越絕書》卷五。”
一說姚銳,姚铮馬上垮了臉:“大伯,你來看我總不能還要埋汰他。本來他在這兒有正事做的,你也不是不知道我和他住一起。我雖然文治不好,什麼明褒暗貶褒一貶一我還是知道的。當年父皇就因為二哥的事和你鬧,都過去十幾年了,您總不能還想和他鬧?都多大人了。”
當初陛下跟家裡鬧的不可開交,昨天上朝的時候請先皇把自己廢為庶人;今天就找根繩子在皇宮門口裝模作樣地上吊;明天開宴就拔劍當着一群人的面自刎。
整個皇宮乃至宗族、朝堂都搞的雞犬不甯,韓夫人還陪着他鬧,丈夫在一邊要死要活的,她就帶着小孩披麻戴孝在家燒紙。
好歹結果算好的。
大王爺想到當年的事,也覺得糟心,面上卻不顯,并不接她的茬,隻說:“你不理朝中的事,不知道風向已經變了。想再做第二個萬壽公主可難了。”
“當然,活到一百三比登天還難。”姚铮不以為意地回話,絲毫不顧及一邊的侍衛, “我瞧着時辰差不多了,二哥他們應該也快回來了,您去找八伯談談呗。”
“你八伯,不就在馬車裡?”大王爺臉上的笑意越發濃重,姚铮擡眼順着他指的方向看着停在外面的馬車,并未發現什麼端倪,但她把目光回過來時發現了不對勁——
侍衛背後站着的一溜堂兄弟怎麼回事?
平日裡可不見這麼安靜整齊地站着。
心中不妙的預感越發放大,姚铮下意識擡腳要跑,卻被侍衛按住了肩膀,無奈隻好喊道:“甘遂——”
然後就被堵住了嘴。
大王爺擡手按着她的肩膀,看向拔劍的甘遂:“公主話還沒說完,你便貿然行動,不好吧?”
甘遂按着劍柄,蓄勢待發,額頭上也沁出汗珠來;他萬般警惕地開口道:“王爺,我的職責是保護公主,您給我行個方便!”
“哦?”大王爺挑起眉毛,說道,“小九媳婦讓我來把兩個小崽子一起抓回去的。”
甘遂唰一聲把劍按回鞘中,向公主行禮:“殿下,既然是皇後之命,屬下便也不幹涉了。您……”
他欲言又止地看了大王爺一眼:“……自求多福。”
大王爺拎着繩子的頭,也不知對誰說:“小兔崽子,我要把你們挂在桅杆上。”
“唔唔唔!”姚铮恐懼地掙紮着。
姚铮被提溜着在門口等到了天黑,也沒見着姚銳回來,大王爺冷哼一聲,讓人找客棧去了。
長安人那一套作息镌刻入骨,他不習慣晚上出門,打算第二天再來。
然後在三公子府門口蹲了十來天,也沒見着主人回來,到處叫人打聽這兩人的下落,竟也無一人知曉。
連苦木都不知道。
又怕其他兄弟沒人管着在長安鬧事,無奈之下大王爺隻好先行回去了。
姚铮發現桅杆上的風景也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