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化龍死了。
屋裡一時寂靜,隻剩下略顯沉重的呼吸聲。日光打在支峻略顯蒼老的臉上,皺紋格外清晰。
人倒是一臉坦蕩,毫無畏懼之色。
“他說了什麼?”姚銳半天才開口問道。
支峻微微垂目,開口道:“什麼也沒說,臣一離開他就自裁了。左右燕國已經撤軍了,禁軍不日便會擡棺回城。”
“死了也是好事。”姚銳把手裡的杯子放在桌上,發出一聲脆響。
雨化龍手裡有兵,也是太子手下唯一一個光明正大有兵權的,到時候就算太子想造反都有便利。
他一死,統率禁軍的兵權花落誰家就猶未可知了。
姬開把手裡的絹花也丢在桌上,腦中靈光乍現,突發奇想問支峻:“你說,我要是這個時候拉攏雨化蝶,怎麼樣?”
女科關了好久,太子為給她求官的事頭疼了很長時間。
現在吳國滿朝上下就錦浪輕一個女官。
“女科停考已久,臣以為拉攏雨化蝶……并無價值。”支峻中規中矩地提出自己的想法。
他替姚銳做事算還恩情,答話是給個面子,真要站隊那不可能。
支荷看似是被誣陷死的,實際上隻是黨政的犧牲品、下一任吳王上任的墊腳石,最終成為史書上的驚鴻一瞥。
姬開微微笑着,請支峻坐下喝了一盞茶,稍作休息後便送客了。
這人就是老倔驢,千兩黃金萬兩白銀都不要,一身清苦來兩袖清風去。
“怎麼有人跟名利過不去呢?”姬開撐着臉,看着支峻擺手向門口的婢女道别。
“這樣的人不好嗎?”姚銳看着方才叼着一條魚從窗子鑽進來又大搖大擺鑽到桌子底下偷吃的玉龍。
大尾巴一甩一甩的,蹭的他衣服上都是貓毛。
“從哪偷的魚。”姬開推開桌子,拎着貓兒的後頸皮把它提了起來,“這種人确實很好。可這天下萬萬人能出其一已是極限了。混迹官場又能不染污濁、不利欲熏心者,更是百年也難遇。上朝律法嚴苛,也不見貪污治理的多透徹。”
齊國每年都要派專人到處查賬,問斬抄家的貪官污吏不計其數,有時候連自家宗親都不放過。
可還是年年赤字、年年能查出來貪官、年年都找不到那三個權臣違法亂紀的證據。
“喵嗷嗷嗷嗷!”被提着的玉龍炸成一個毛球,揮舞着四隻爪子掙紮擺動。
但它長的太胖,不一會兒就累的偃旗息鼓了。
“貪污又不能根治。”姚銳垂下眼簾,“我們有一個郦成森,已經是萬事之幸了。”
“郦成森郦成森,我看郦成森也就那樣。”姬開心中窩火,竟是賭氣般開口說了一句,“她也比不上古人。先不說聖賢,萬壽朝的陳映真也做過大理寺卿,郦成森便也沒她做的好。”
萬壽公主五廢五立,皇位更疊太快,後世之人大多籠統稱那一段時間叫做“萬壽朝”。姑且當她是皇帝。
“你在氣什麼啊。”姚銳莫名其妙地看向他,“一天天奇奇怪怪的,郦成森哪裡惹你了。”
姬開不動聲色地看向桌上一大捆信件,全是郦成森寫的。
規模僅次于皇帝皇後兩口子寫的。
包括現在墊茶盤的也是郦成森寫的信。
再加上先前在長安聽過的風言風語——反正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如此過激。
姬開憋了半天,最終幹巴巴擠出一句:“你甚至用她寄的信墊茶杯。”
“啊?”姚銳更迷惑了,“我不拿信紙墊難道拿你墊啊?”
不用郦成森的信墊,難道要用父母寄來的信墊?
那可不行。
“罷了,雨化蝶是誰?”姚銳不多糾結此事,把貓從姬開手裡接過來揉了兩下,擡眼問道。
他知道的也就限于朝中官吏,對于他們沒有官職的親屬——沒興趣。
雖然很多人對他感興趣,但敢登門拜訪的也沒幾個。
“雨化龍他妹。他倆相依為命。”姬開言簡意赅的解釋一句,“雨化龍死了,可不得利用雨化蝶?”
“啊,”姚銳感歎一句,忽然起了一點興趣,又問,“兩個人相依為命的話,雨化龍又如何從清貧之身做到禁軍統領的?”
按理來說,沒有父母的孩子能吃飽就不錯了,能讀書科考的,再窮也不可能吃不飽飯。
虞忱家中是清苦,但除去供他讀書科考的開支,節衣縮食也還算能過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