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因為你不想,也不可能這麼做,所以阿兄才會選擇你,所以阿耶才會認下阿兄的傳位诏書,若是換成其他宗室子,阿耶是斷斷不可能同意的。”蕭九瑜輕輕撫摸着蕭貞觀的背,“而今你要将皇位傳于其他人,若是傳位舒王,便是違逆皇祖母當年之意,是為不孝,若是傳位給宥王,他是玄阙王婿,他的孩子便是玄阙王孫,日後的大晉天子會有一半玄阙王血脈不說,且輩分都會比玄阙王低上一輩,玄阙為西域大國又為我大晉外戚,自古外戚禍亂朝綱的後果,你難道不知?”
蕭貞觀從蕭九瑜懷中猛地擡起頭,她從未想過皇位傳承背後會涉及這麼多彎彎繞繞的東西,一時僵在那裡。
而蕭九瑜将她這副驚愣的神色看在眼中,卻沒打算就此住口,而是繼續開口分析利弊,“至于阿姐我,你以為我是為了自己高興,為了自由才不入朝堂,離開京城到處亂竄的?”
蕭貞觀目光躲閃,顯然她就是這麼認為的。
“阿珞,你太天真了,我為帝後長女,此生便是不入朝為官,又怎會真的遠離朝堂?你以為身在江湖,便是脫離了朝堂之局嗎?”
“阿珞,你瞧瞧大晉乃至前朝曆代的公主都是怎麼過的,便會發現你我生在此時已是幸之又幸,你我受天下供養,便需在天下所需之時挺身而出,我們的責任或許不同,但絕不是沒有。”蕭九瑜擡起頭,回憶起當年她與蕭九稷用太廟異相争翊王之位的情景,“我既不願為帝,又不願為朝局平衡而嫁娶,所以我便隻能出京,名為遊曆,實則亦是輔佐,你别忘了,我是翊王。”
“天子居宮室,不立于危牆之下,不便時時刻刻離宮出京,卻要知天下事,曉百姓情,便隻能通過身外之‘眼’,地方官吏是天子的眼,他們替天子俯察百姓,阿姐也是‘眼’,這隻眼看民生,更看官吏,其間波詭雲谲,過程坎坷,阿姐從未對你說過,你便當其間艱難險阻都不存在了?”蕭九瑜微微低頭,與蕭貞觀視線齊平,“阿姐的第一個封号是隴元公主,第二個封号是翊王,從公主變成王爵,你當阿姐隻是坐享其成嗎?”
“我,我不知……”蕭貞觀被蕭九瑜推心置腹的一番話說得心下雜亂,顯然她需要時間好好想清楚。
“阿珞,好好想想,若是你還執意傳位于宗室子,無論是阿耶阿兄還是阿姐,都得仔細思索破局之道了,畢竟新帝登基,天長日久的,會不會忌憚從前當過皇帝的你們,亦或是攝政王的阿姐,都不好說,所以我們絕不會坐以待斃。”蕭九瑜最後撫了撫蕭貞觀的後背,“阿珞,無論你作何決定,阿姐都支持你,便是你将天捅了個漏,阿耶阿姐也會想盡辦法為你補上。”
說完,蕭九瑜踩着沉重的步伐走了,留下蕭貞觀一人在殿内怅惘。
禦駕在賽馬後的第三日返回,姜見黎也得以在這一日回到翊王府,如今是攝政王府了,回到攝政王府的扶蘿院。
回到扶蘿院後,宮中的侍禦醫又奉蕭貞觀的命令前來給她診過數回脈,見她的确在一日日好轉,心下也松了口氣。
可即便侍禦醫說她不日就将痊愈,蕭九瑜也不允她在府中随意亂竄,按着她每日在榻上躺着,好好休養她墜馬時被撞擊過的腦子。
姜見黎的後額已經不疼了,可日日被蕭九瑜派過來的人盯着,她也不敢陽奉陰違,隻好每日在榻上躺着,對着屋頂發呆。
如此躺了三日,意識都有些渙散。
不能再這般下去,姜見黎決定給自己尋些事情做,打發打發時間。蕭九瑜能讓人看管住她的身,卻管不住她的意識。
前一段時日顧着養傷,都沒能好好将在禦狩苑發生的事複盤,眼下反正也無事,不若仔仔細細将事情梳理梳理。
墜馬這事兒是有人故意為之,這一點完全可以确定,隻是這導緻她墜馬的幕後主使,是何人呢?
一開始她以為是姜見玥,後來姜見玥那一番話又讓她覺得,這岐陽縣主從始至終根本沒将她看在眼中,是她一直以來自作多情,妄圖與姜見玥一争高下,哪知在人家眼中,自己連同她當對手的資格都沒有,更别提對她下手謀害。
那麼幕後之人就是另一個了。從墜馬那天蕭貞觀的表現來看,十有八九就是她。
想到那一日的情形,姜見黎莫名有些嘲弄。蕭貞觀這皇帝當了也有些日子,面上功夫卻還是修煉不到家,且不說在喜怒不形于色一道上做得還沒姜見玥來得娴熟,不過就被蕭九瑜詐上幾句,做了壞事後的心虛就怎麼也克制不住地浮現在臉上,小皇帝真是讓人忍俊不禁。
不過認定幕後之人是蕭貞觀,是當朝天子後,姜見黎覺得自己該好好想一想自己未來的路。
先前她以為蕭貞觀隻是看她不順眼,然而這回出乎她意料的是,蕭貞觀下手狠辣,竟想要她的命,這可不是什麼好事。
她若想入朝,蕭貞觀這一關是一定要過的,而以眼下蕭貞觀對她的态度,怕是入朝之事會變得格外艱難。
也不知那一日她主動在蕭九瑜面前為蕭貞觀遮掩的情分,能不能讓蕭貞觀高擡貴手,她不求這位女帝對她刮目相看,從此視為心腹,隻希望能略略對她高擡貴手,在入朝一事上不與她為難。
姜見黎是來想去,心中吃不準蕭貞觀的态度,決定該找上機會試一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