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跟着墜落,下意識死死抓住那節繩子。
林鞍連帶着被扯了一節出去,小孩們抱住林鞍的雙腿,才沒讓他跟着掉下去。
那衣服不知穿了多久,稍微一使勁就撕成了布條。
眼看着人要掉下去了,林鞍猛然一提,本想抓他的腰把人撈起來。
結果剛提一半,布條就斷了,林鞍一急,胡亂往下一抓,竟抓住了他的長命辮。
少年瞬間疼得吱哇亂叫,手裡一松,去護他的辮子。
吊籃落入洪水,頃刻便不見蹤影。
林鞍把人提進來,小孩兒們頓時圍了上去。
“老大你沒事吧?”
“老大你吓死我了!”
“老大……”
“嗚嗚嗚嗚……”
少年抹了一把臉,不知道是雨水還是剛才疼的淚,擺出平日那副臨危不懼波瀾不驚的老大款兒來,嚴肅地給了小孩們幾個爆栗。
“哭哭啼啼地像什麼樣子,把我們披靡戰隊的臉都丢盡了!我平時怎麼教你們的?啊?都記狗肚子裡去了?!”
“還有,不要叫我老大,叫我隊長!教了多少回了還記不住!”
少年教訓了他們一頓,一骨碌爬起身整理了一下破破爛爛的衣服,上衣破了個大洞半邊身子都露在外面,怎麼理都沒用。
少年啧了一聲,拍了拍衣角對着鞠了個躬。
“多謝大俠出手相助,我叫披靡,是披靡戰隊的隊長,敢問大俠尊姓大……”
話還沒說完披靡就卡住了。
林老師?!
披靡瞄了林鞍一眼,臉色瞬間紅起來不敢再看他,卻又不願露怯,僵在原地一動不動。
“我叫林鞍,幸會,披靡隊長。”
林鞍說的很認真,倒是披靡不好意思起來,支支吾吾地嗯了幾聲。
林鞍給小玉上課時,他偷偷地在角落裡聽,後來見林鞍不趕他,漸漸地膽子也大起來,靠的越來越近。
小玉走後,林鞍竟還在那裡教學,披靡以為林鞍是為了他,暗自竊喜了好長一段時間。
自此林鞍的課,他從未缺席過。就連他的名字都是學所向披靡時,覺得這詞兒特别霸氣,就算面對三大戰隊也能所向披靡!
于是建立戰隊的想法在他心中萌發,拉攏這些孩子加入,成了今天披靡戰隊。
等到他的戰隊站在世界巅峰時,再在林鞍面前來一個霸氣的出場,然後不經意間暴露他的身份,驚豔所有人!
那感覺才叫一個蘇爽!
結果居然是這般狼狽的呈現在林鞍面前,這讓本就因被揪辮子失了顔面的披靡覺得更加窘迫,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老…隊長,阿妮他們怎麼辦?”小孩兒緊張地探頭問道。
披靡抿了抿唇沒說話,默默地走過去查看那些躺在地上的孩子。
“讓我看看,行嗎?”林鞍走了過去。
披靡點了點頭,孩子們自動讓出位置。
披靡移過身貼近林鞍,紅着臉小聲求道:“林老師,可不可以借……”
披靡說不出話了,他看見林鞍腿上涓涓滲出來的鮮血。
林鞍知道他想要什麼,那幾個孩子沒有藥吃恐怕要不行了。
藥品對于他們而言比食物更加珍稀,但對林鞍而言卻不是。
無論是秦麓還是小衣,都有固定的藥品補給配發,秦麓不常用所以家裡攢了很多。
隻是那是秦麓的東西……
林鞍猶豫片刻還是拿出兩盒藥給了他們。
等洪水退去,他就跟着拾荒隊去賺一些核心把藥補回來。
後面披靡說了什麼他也沒細聽,光顧着去算後面的賬。
……
林鞍提着食物登上了頂樓,水位不斷攀漲越來越多的人隻能放棄自己的房子往高處轉移,斷樓的樓道裡擠滿了人,而那群孩子則被趕到了斜倒在地鋼筋裸露的那半截樓裡。
他們不知在哪兒搞來幾片棚皮架在鋼筋上,做了一個勉強能避雨的臨時住所。
他們見林鞍來了,熱情地跟他打招呼。
披靡聽見動靜,嗖的一下不知道從哪個角落裡竄出來,眨眼便到了林鞍面前。
“披靡又長進不少。”林鞍誇贊道。
披靡故作深沉道,“不算什麼長進,隻不過剛剛晉升四階而已。”
明明得意的嘴角都快壓不住了,他還是要特意臭屁一下。
林鞍無奈一笑,順着他的意故作驚訝道,“四階?竟然晉升到了四階?!不愧是披靡隊長,讓我等望塵莫及呀。”
披靡得意地哼哼兩聲,接過飯噔噔地跳到棚子下分給他的隊員,又噔噔地跳回來。
“鞍哥,”披靡踮着腳摟着林鞍的肩膀道,“有事兒就找我,我披靡就算拼命也給你擺平!”
不過幾日,披靡對他的稱呼就從生疏拘謹的“林老師”換成了“鞍哥”。
林鞍忍不住笑了起來,“我現在沒什麼事勞煩披靡隊長。”
“那以後呢?”
“以後?”
“對呀,”披靡眨了眨眼道,“那個女人回來之後呢?”
林鞍不懂他什麼意思,歪頭等他接着說。
“就是我們其實…哎呀!”
披靡本想說“我們可以養你”但現在這情形并沒有什麼說服力,他拍了一聲大腿有些說不出口。
“要是那個女人欺負你,你可以來找我……”
披靡越說越小聲,想到秦麓他就骨子裡發冷。
“啊?”林鞍很震驚,斷樓裡的人都知道秦麓待他很好,怎麼披靡竟會覺得秦麓會欺負他?
“她不會欺負我,她對我很好。”
披靡看着林鞍,滿臉不信,他覺得林鞍就是打碎牙往肚裡咽,和那些被包養的人一樣,不過是維持着表面上安逸。
“她和你有過節?”林鞍不解地問道,反正他從未見秦麓欺淩過弱小。
“沒有。”披靡回答道,“就是……就是覺得她身上的感覺不對。”
秦麓的眼神掃過來時,披靡頓時升起一種被猛獸盯住要害的驚懼,下意識地想要逃跑。
那種冷冰冰的眼神和那些人不一樣,雖冷漠但并不蔑視他,而是真正把他當做一個潛在的威脅,卻壓抑着攻擊他的欲望。
披靡不知道秦麓為何壓抑自己,或許是當時人太多,又或許是她急着做什麼事。
他不敢想林鞍在這種人手下讨生活有多麼艱難,更何況他還擅自拿了兩盒藥給他們。
林鞍垂下眼眸回想起秦麓的種種表現,她似乎是與常人有些不同。
強烈領地意識,近乎野獸般的直覺,情感上的生澀與懵懂……
可在其他人面前,她又并非如此。
她是有些孤僻,但也能表現出喜怒哀樂,遵循着末世的階級規則,就好像忽然與這樣的社會融為一體。
她的純粹率直,偶然間産生的一瞬迷惘全都隻展露在他面前。
林鞍心中一動,一縷細流如同小蛇般竄向四肢,留下絲絲麻癢。
他忽然想起秦麓吻他的那天,他偷偷瞄她,那一刻她的眼裡什麼都沒有,什麼也沒想,隻是趨于本能地靠近,落在他的唇上,壓上她的印記。
他記得他和她的心跳,嘴唇不由自主地順着心髒顫動,殘留在那裡的餘溫如漣漪般蕩開。
他不知道秦麓經曆了什麼,但她失去的情感在一點一點找回。
可是等到她的情感完全恢複後,就會知道他并非良配。
他弱小,肮髒,卑劣,仗着秦麓什麼都不懂,哄騙她玩着戀人的遊戲來庇護自己和家人。
到那時秦麓會不會覺得他惡心?會不會後悔曾與他在一起過?
一想到這兒,林鞍的喉嚨就像被死死扼住緊的發疼。
“鞍哥?”披靡見事情不對,立馬站直了身子關心道,“你怎麼了?”
“我沒事。”
“你眼睛都紅了,她是不是打你了?”
“沒有,她從不欺負我,藥和食物也是她給我的。她真的真的對我很好。”林鞍補充道,“所以請你不要再說這樣的話了。”
“好吧,那…那鞍哥為啥難過?”
“我…我種的辣椒死了。”
“辣椒?”披靡有些懵,他就沒見過這東西,“種那個能賺多少核心啊?”
“不賣錢,是種給她的,她喜歡吃。”
披靡半信半疑,沒有再追問下去,畢竟秦麓并不在這裡,她對林鞍好與不好都暫時不會對林鞍造成影響。
“鞍哥,有事兒記得找我,我們披靡戰隊永遠記得你的恩情。”披靡留下話,噔噔蹬地跳回棚子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