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茜微想蹬掉高跟鞋，雖然醫生說沒傷到骨頭，但不知道怎麼的，她感覺腳疼的厲害，好像骨頭斷了一樣。

身後傳來門被關上的聲音，賀琛這次沒考慮她願不願意，直接彎腰抱起她，走到沙發邊，把她放上去。

賀琛蹲在沙發前，握住腳踝，幫她把鞋脫下來，那裡已經腫起來了。

他看的眉頭緊鎖，心裡還是怪自己的，如果沒跟她鬧别扭，也不會扭傷。

“最近别穿高跟鞋了，先請幾天假，這幾天别去上班了”

“那怎麼行”，鄭茜微聽了覺得太小題大做了，崴個腳不上班，姜黎初怎麼可能答應“我沒啥事了都，而且……”

上個班能走幾步，差不多就在工位上待着。

賀琛冷着臉擡頭看她，一言不發。

她唇張到一半，無聲的動了動，發不出音了。

門鈴響了，鄭茜微愣了一下，想動又被按住，賀琛起身，提起她的那雙高跟鞋：“老實待着”

賀琛說完轉身往門口走，不一會回來的時候提了一個外賣袋，以為他訂了晚餐。

他随手放桌子上，把拖鞋給她放腳邊。

然後在她身邊坐下，鄭茜微腳踝被他重新握住，放到他膝蓋上。

直到把外賣袋拆開，鄭茜微才發現裡面裝的冰袋。

賀琛拿出一包，用毛巾裹好，輕敷在她腳踝上。

一瞬間，冰涼的感覺，鄭茜微下意識往後縮，又被他按住。

“别動”他低聲說。

鄭茜微瞬間乖了，聽他話沒再動。

敷了一會，感覺都有點麻木了，不是那麼痛了。

賀琛低垂着眼，動作很耐心：“疼嗎”

鄭茜微：“還好”

賀琛給她敷了一會：“自己扶着”

看他起身，鄭茜微視線跟着注意到他把電視機打開了，很快電視裡傳出海綿寶寶的聲音，看着他轉身進了廚房，她才收回視線。

她抓着冰袋，邊緣的水珠順着腳踝滑落，滲進沙發縫隙裡。

她盯着那片水漬出神，手指不自覺地加重力道，直到疼痛尖銳地刺進骨髓。

被如此重視。

高三那年，她轉到北城上學，硬生生擠進陳碧雲的生活，過着寄人籬下的日子，那時候熬過高考是她最大的盼頭。

那年她那個同母異父的弟弟差不多才上三年級，陳碧雲公司很忙，每天處理一大堆事，在家裡接觸最多的就是這個弟弟了。

陳碧雲對宋銘哲生活上一直很上心。

雨水順着校服的袖口滲進來，鄭茜微把書包抱在胸前，加快腳步。

五月的雨來得急，打濕了她的劉海，黏在額頭上很不舒服。

手機在口袋裡震動，陳碧雲給她發來了短信：“今天加班，你去接小銘。”

鄭茜微剛出校門，正往公交站走，看到消息，歎了口氣，把手機塞回去。

宋銘哲在兩條街外的小學讀三年級，這周已經是第三次要她去接了。

高三下學期的模拟考就在下周，她的數學成績還不太穩定。

轉過街角時，她看見幾個穿着同校校服的男生聚在便利店門口抽煙。

鄭茜微抿了抿唇，加快腳步，但已經晚了。

“喲，這不是高三的鄭學姐嗎？”一個男生吹了聲口哨，“我們等你等的好苦啊。”

鄭茜微面無表情繞過去，這次幾個人很異常沒有攔她，她也顧不上思考，一股勁往前走。

“怎麼，學姐又要去接弟弟下學了？”

鄭茜微停下腳步：“你們又幹什麼了”

那個人抽了口煙，半眯了眯眼，輕描淡寫地說着：“也沒幹啥啊，就是我兄弟不是見不到你啊，那隻能找你弟弟咯”

鄭茜微看了幾人一眼，似乎是根本沒信，打算走。

下一秒，那人追上來攔住她，眼前手機屏幕上出現了宋銘哲的身影，視頻中幾個和自己身穿同樣校服的男生把他圍在牆角。

九歲的男孩像隻被逼到絕境的小獸，校服上沾滿泥水，卻還死死攥着書包帶不肯服軟。

那邊鏡頭調整了一下方向，然後屏幕中出現了另一個人。

男生叼着煙，嗤笑一聲，朝她看了一眼：“哎呦，學姐，等你很久喽”

鄭茜微認出來了，之前剛轉來沒多久總有幾個體育班的男生堵在校門口，他們吹着口哨把二維碼怼到她面前，校服擦過她手臂時帶着黏膩的汗味。

她被煩的不行，中途還跟學校主任說了這件事，後來消停了一段時間。

“學姐，這次能加個微信呗？”

“如果我說不呢”鄭茜微面無表情掃了一眼宋銘哲，又看向那人，不知道怎麼的，鄭茜微永遠記得，那一刻盡管她血液都要沸騰了，依舊保持着冷靜。

她開口聲音都沒波瀾：“你們以為有他在，我就妥協了？”

對面的人愣了一秒，鄭茜微把書包甩到肩上，故意露出不耐煩的表情：“重組家庭而已，真當我有閑心管他？”她看了眼手表，“讓開，我趕時間回家，你們有時間，記得把他送回去。”

巷子裡安靜得可怕，鄭茜微能聽見雨水打在塑料垃圾桶上的聲響，能感覺到自己太陽穴突突跳動的血管。

她面無表情站了一會，似乎不耐煩了，推開擋路的那人，頭也不回往出走。

“有意思。”手機那邊再次傳來說話聲，揪着宋銘哲的那個體育生突然笑了，“那如果我這樣呢？”咚的一聲。

大概是被推了一下，宋銘哲踉跄着撞在牆上，一聲悶響，痛吸了口氣。

鄭茜微的指甲深深掐進掌心的肉裡，卻沒回頭看一眼，她走的很快，像是急着離開這地方。

“随你便，你開心就好。”她聳聳肩，校服下擺被風充起弧度，“記得讓他把媽給的午飯錢交出來，别浪費了。”

腳步聲在潮濕的道路上格外清晰，鄭茜微數着自己的步子。

一、二、三……

走到第七步時，身後傳來要微信那人的咒罵聲。

她的脊椎繃得像拉滿的弓弦，卻硬是沒有回頭。

拐過街角，鄭茜微立刻閃進一家便利店。

透過積滿水霧的玻璃窗，她看見剛才那幾個人罵罵咧咧往對面那條路上走去。

收銀台後的老太太狐疑地打量她：“小姑娘，你臉色白得像紙喲。”

鄭茜微勉強笑了笑：“沒事”

那群人走了之後，她跟了上去，那個巷子距離不遠，就在學校附近，隻是此時那條路人煙稀少。

雨天的青磚綠瓦，蒙上一層煙霧，被遺落在城市的一角，無人問津，她踏着步子小心地往裡走，一直到聽到細碎的聲音還有說話聲。

就那麼短短的幾分鐘，鄭茜微壓着心跳貼在牆角。

直到鄭茜微看到宋銘哲從巷子口出來，身後跟了那群人，臉色都不是很好。

他走得很慢，書包帶斷了一根，鞋子拖在地上發出刺耳的摩擦聲。

有三次他差點被電動車撞到，因為過馬路時根本沒看紅燈。

快到家的小公園時，一群人突然停了下來。

鄭茜微立刻躲到一棵梧桐樹後，看見那群男生說着什麼，宋銘哲搖頭，把那群人氣的直跺腳。

鄭茜微摸出手機，調到錄像模式，鏡頭裡，宋銘哲一直低着的頭突然擡起來。

“滾開！”他突然大喊，聲音裡帶着從未有過的兇狠，“她不是我姐！”

兩個混混愣住了，趁這個空檔，宋銘哲想走，卻又被扯住：“我管她是不是，聯系方式總有吧，給我啊”

宋銘哲掙脫：“我沒有，我跟她不熟”

後來不知道說了什麼。

發生了争執，那群人急了眼，一把薅住宋銘哲衣領，要打他。

關鍵時刻，警察來了。

一群人慌了陣腳。

“浩哥，真是警車！”

警車停在路邊，有幾個已經準備跑。

鄭茜微沖過去，她知道她必須抓住一個，跑在最後的那個人書包不小心挂在了旁邊鋼絲網上。

她沒過多思考，直接撲上去拽住那人的書包使勁往後拖，那人猝不及防被扯得摔在地上，力道過大，鄭茜微順着也摔倒在地上。

“操，松手”

那人急眼，一腳踹向她肩膀，泛起火辣辣的痛。

一直持續了幾十秒，那人終于被警察帶走了，鄭茜微松了手，脫力的坐在地上，膝蓋破了皮，混着泥土和雨水，鮮紅的血滑下。

宋銘哲吓得哭出聲，跑到她跟前一直喊她。

“姐姐”

鄭茜微胳膊發軟，摸到他後腦勺腫起一個雞蛋大的包，在她懷裡發抖，校服前襟全是泥水。

“受傷了嗎”她問。

宋銘哲一個勁的哭。

“有沒有事？說話啊！”鄭茜微聲音都變了調。

宋銘哲搖搖頭，淚眼模糊了，陳碧雲來的時候。

警車頂燈的紅光在兩人臉上交替閃爍。

她看看警察，看看鄭茜微，似乎都沒反應過來，直到看到宋銘哲胳膊上的擦傷，瞬間顧不上一切了。

“銘銘，哪裡受傷了”陳碧雲吓得一哆嗦，過去抱住宋銘哲檢查了一遍，好在沒有受太重的傷，這才松了口氣

做筆錄的過程像場荒誕劇，警察問施暴者特征時，宋銘哲始終低着頭玩自己破了的袖口。

沒辦法又問鄭茜微。

鄭茜微掏出手機，把視頻點開：“那幾個人是我們學校的，之前幾次要微信沒給，不知怎的就找到我弟弟學校去了”

“又是因為你！你不去招惹人，人為什麼盯上你”陳碧雲情緒激動的顧不上周圍的人，直意指責。

年輕警察的筆停在紙上，皺了眉，呵斥道：“安靜，吵什麼”

鄭茜微看着陳碧雲漲紅的臉，沒吭聲。

“受害人需要驗傷嗎？”警察合上本子問。

“不用！”陳碧雲一把拉過宋銘哲，“小孩子打鬧而已。”

警察點頭：“剛才帶回來的那個男生家長已經來了，也是希望可以和解”

雨下的不大，回家的路上，陳碧雲走前面拉着宋銘哲，鄭茜微腳疼，走的慢，很快被落下了。

剛進家門，陳碧雲就摔了鑰匙：“到底怎麼回事？”

“我讓你接他下學，你給我整出這麼大的事”

鄭茜微身上髒兮兮的都濕透了。

陳碧雲：“你這姐姐就這麼當的，這點小事我都指望不上你”

話到嘴邊，鄭茜微張了張嘴，最終什麼也沒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