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雪竹皺了皺眉,她确實沒有想到自己與康氏有任何關聯。但她此刻也警醒過來,這溫睿廷不是個好糊弄的,不能讓他一直試探下去。
康桓對自己殷勤,應當有他必須如此的原因。
她模棱兩可地敷衍道:“好像吧。”然後便轉回身去看着康桓,“康公子不必如此客氣。還有,如果你真的想送我東西,不如送我點毒藥。”
“毒藥?”康桓不解。
“對,下個月外門弟子有下山曆練的考核任務,我需要一些東西防身。”
“好,你倒是提醒我了,是該未雨綢缪,早做準備。” 說罷,康桓頗為感激地看了眼溫睿廷一眼。
溫睿廷站在付雪竹身後看着這一幕,眼裡含笑,心中卻疑窦漸生。
溫若吟平時少有機會接觸這些胭脂水粉,此刻倒是抱着兩盒胭脂研究得津津有味起來。這時溫睿廷張口喊她回來,她也隻好有些遺憾地把胭脂放了回去,便回歸了隊伍。
康桓頗感驚奇,道:“你倒是聽你哥的話。”
溫若吟聳了聳肩,說:“我隻是覺得成天舞刀弄劍的,買了也用不上。”
康桓道:“話雖如此,等你遇到心儀之人時,自然也有用得上的一天。”
“康桓哥怎麼打趣起我來了?你還是先自己努把力吧。”說着溫若吟便在付雪竹身後沖他擠眉弄眼。
溫睿廷雙手抱胸,忍不住嫌棄道:“五十步笑百步,你們兩個差生到底有什麼可比的?”
康桓被調侃也不惱火,一手摟過他的肩,八卦道:“溫兄難道很有經驗?快說,不說就是不拿我當兄弟……”
“……”
付雪竹有一句沒一句地聽着身旁的歡聲笑語,這次卻并不能完全置身事外。她發現這種情景很熟悉,他們臉上的表情也很熟悉,唯獨她自己之于她是陌生的。
如果說快樂具有傳導性和感染力的話,她此刻應該是會笑的,而且其實她對于溫睿廷的事情本來就有所在意。可是為什麼心中竟然會空無一物呢?
她恍惚地想,自己到底是哪裡出了問題。
而在弄明白這一點之前,她還有一種想要逃跑的沖動,似乎她不合時宜的存在很有可能會毀了這一切。
就像是證實了她的預感,此時此刻,空中突然傳來一聲炸響。
付雪竹心中大驚,猛地回頭,卻見漆黑的夜空中竄起一簇火光,與此同時,溫若吟興奮的聲音在衆人耳畔響起:“快看,是煙花!”
果然,炸開的焰火跳躍出令人眼花缭亂的色彩,又呈放射狀向周圍散開,傾盡一切華麗登台後散場。青煙、紅煙、黃煙、紫煙在無數光點周圍彌漫,夜空像無窮變幻的調色盤,承載着一切閃耀與灰燼。炮聲嘈雜十餘裡,久久不絕。
街上的人們幾乎都在同一時刻停了下來,仰頭欣賞。一種天真的癡意相似地浮動在一張張迥然不同的面孔上,叫人無法忽視。
正如别人看不破付雪竹的内心那樣,她同樣也不知道人們在興奮什麼。她下意識地瞥了一眼溫睿廷,發現他此刻的神情亦出奇冷淡,目光看似投向夜空,又好像筆直地穿過了天際,如若迷失于一片除他以外無人能夠涉足的隐秘淨土。
他已經心不在焉了。
對某些人來說,在煙花下和在炮火裡,大體感受或許是相似的,區别隻在于是否有人因此傷亡而已。
四人并肩駐足,直至煙花散盡。趁着月色皎潔,天還未亮,等溫睿廷在古樹上把祈願帶全都系好後,他們鬼鬼祟祟地溜回山上,各自懷着心事回房去了。
付雪竹後來發現,這一晚就如同投身湖中的一枚啞彈,表面上短暫地激起一層漣漪後便複歸平靜,卻難免為日後真正的爆炸埋下了隐患。
……
時光一晃邁入九月,盛夏的酷熱剛剛有所褪去,晴風涉水後越過群山,為身處江湖邊緣的這個毫不起眼的小小宗門送上了最合時宜的問候。
隐神宗如同一位歸隐深林的老頑童,一心醉情山水,不問世事。它在江湖上一慣低調,似乎除了溫泉療愈一項之外别無所長,但或許正是由于這種基調,年輕弟子們得以在一片寬仁的天地間肆意生長,不知道從哪一刻開始再脫胎換骨般一躍成人。
雷隐峰西側有一段與外門弟子們的活動場所隔絕開來的地帶,隻因再向前走,便是一處深不見底的懸崖。平日這裡無人靠近,就連妖獸也極少出沒,此刻卻見一玄衣少年背對着山體,盤膝閉目,坐在離懸崖不遠處的一塊岩石上。
那人不是别人,正是神出鬼沒的溫睿廷。
“文鋒,加把勁兒。”少年的聲線懶洋洋的,略帶着幾分惡趣味。
仔細一聽,懸崖下方的峭壁上似有斷斷續續的聲音傳上來:“少……主非得……選擇……這種……方式見……面嗎?”
溫睿廷眼也不擡,氣定神閑道:“你非隐神宗之人,自然不宜從山門進來。這裡可是我精挑細選的好地方,即便白日也很難被人發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