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溫顯元心知,山下無辜百姓衆多,冷非墨是要分散付雪竹的注意力,以此争取繪制咒文的時間。
可這樣一來,傷亡将難以預料……
眼瞧冷非墨朝外退去,付雪竹窮追不止,情勢危急,再拖下去今日恐怕不好收場。
管不了那麼多了……溫顯元認命地跟了上去。
山下不遠處是一個普通村落,名為“靜塵村”。方才山上打鬥得行雲流水,流光溢彩,已引得不少村民駐足遠觀。但待看到那幾個光影直直地朝自己的方向沖過來時,他們卻像是雙腳陷入了水泥地一般,害怕得連跑都忘記跑了。
電光火石間,冷非墨已經隐匿進了人群。茫然中,付雪竹一下子失去了目标。
但殺意已起,她停不下來。
體内的靈力太多了,多到根本裝不下,她就像是一個正被不斷充氣的氣球,必須一刻不停地向外放氣,才能勉強保衛氣球表面的韌性。等到她的身體再也承載不了從内丹處湧出的靈力時,便是她的死期。
無數猖狂的絕望的聲音在付雪竹腦内呼嘯,叫得她頭痛欲裂,無從分辨。雙耳亦耳鳴得厲害,仿佛裡面裝着一整個宇宙發出的窸窸窣窣的雜音,這是她唯一希望頭跟脖子能立馬分開的時刻。
她伸手一揮,撥開礙在眼前的人群。青年,老人,抱着孩子的婦人,那些手無縛雞之力之人,戰栗得猶如稻田裡的迎風搖晃的水稻。生命像風筝線一樣脆弱,被切割時也來不及叫嚷,腦袋一昏,就失去了知覺。
盡管如此,仍不斷有村子裡的人在朝着這個方向趕過來。空氣中彌漫着混亂的腳步聲、叫聲、哭聲,像密密麻麻的針尖,刺痛着人的神經。
“付雪竹,清醒一點!”一聲明亮的叫喊驟然劃破長空。
當付雪竹第二次出手時,寒光一閃,溫睿廷突然持劍出現并擋下了這一擊,同時嗓中悶哼一聲。磅礴的劍氣未能被他完全化解,震得他虎口幾欲開裂,痛感頓襲五髒六腑。但相較而言,此招的威力還遠在方才那一招下弦斬之下。
溫睿廷心頭一驚,一種念頭如救命稻草般随之湧現:或許她還有希望控制得住。
他即時閃現到她面前,單手按住她的肩,眼中露出萬分懇求的神色,喝道:“停下來!”
付雪竹目無焦點,認不出他,第一個驚慌的人是溫顯元。
他方才跟過來并打算節省些氣力,現在卻不得不過來拉扯溫睿廷,又驚又怒地道:“快滾,這裡沒有你的事!”
然而溫睿廷置若罔聞,全當耳旁風,手仍猶如磁鐵一般死死按着付雪竹。一時間,三個人手按着肩,手抓着手,連成了一串,誰也不肯妥協。
付雪竹下意識地甩胳膊想把那隻手抖掉,溫睿廷的聲音卻突然在如炸雷一般她耳邊燃起——
“阿盈!”
她身形猛地一震。
阿盈……那是誰?
為什麼她的頭會這麼痛?
“阿盈,你聽得見我說話?!”見她神色略微有了變化,溫睿廷心中一喜。
閉嘴啊!!!!!!
管他呢……都去死都去死都去死!
……但是該死的人究竟是誰?!
“啊啊啊!”付雪竹雙目猩紅,已經忍耐到了極限。她反手将劍撐在地上,卻感覺整個人已經離地,像要飛出天際那樣。她的意識失重了,但好像有人還在拼命地拽着她。
體内的靈海躁動不已,殺戮的快意正在胸口灼燒,身處汪洋無盡的水深火熱之中,這裡究竟是天堂還是無間地獄?
溫睿廷正感付雪竹又要失控,就聽到遠處突然傳來誦念咒文之聲:“封神鎖魔,破禍降災,律随吾心,招即印來!”
一片金光閃爍,咒文瞬間壓在付雪竹身上,猶如一座千鈞大山,更像是一道無形的枷鎖。由于反沖力太強,付雪竹喉頭一腥,噴出一口血霧來,随即直挺挺地向後倒去,仰面跌入溫睿廷懷中。
霎時,她體内的時間于一片火熱中凍結,方才沸騰滾燙的靈海有如千裡冰封,風平浪止。萬物盡歸于沉寂,狂亂過後,隻剩虛無。大恸無聲,在失去意識之前,一滴淚悄然無息地從她眼尾處滑了下來。
須臾間,一道豎立的弧光接踵而至,眼見就要斬在付雪竹身上。溫睿廷大駭,頓時手腕翻轉,将手中之劍倒插于面前土地。
劍身強如界碑一般伫立,死守疆界,在他和付雪竹周圍立起一屏風障,頓使弧光消彌于無形。
明眼人一看便知,此劍品貌不凡。它兩側開刃,刃長約二十三寸,其上紋若青龍,折幽藍之光,近劍柄處以小篆刻有“閑邪存誠”四字。
陰暗處,冷非墨訝異的神情一閃而過。不過他迅速又恢複了往日的從容,從人後走了出來,冷聲道:“「封靈咒」隻能暫時壓制她的靈力,當速速将其誅殺!”
不知是哪個膽大的人突然喊了一句:“對!殺了這個妖女!”
“你怎麼了,醒一醒啊!留我一個人可怎麼活啊……”一青年跪在地上,伏倒在眼前的妻子身上,忍不住失聲痛哭。
“她是個怪物!殺了那麼多人,的确該死!”人群中逐漸響起三三兩兩的應和,他們的眼中流露出深不見底的懼意。
神仙打架,仰之彌高,自然是難得一見的奇觀,但若是殃及凡人,神仙便與妖魔無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