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宗主，方才有人遭殃之時，你在何處？”溫睿廷終于将視線從付雪竹身上移開，緩緩擡頭，手上青筋暴起，目光似劍。

冷非墨淡淡道：“自然是在繪制咒文。否則，在場何人還能阻止她？你是我的外甥，總不至于不分黑白善惡，要替這妖女出頭吧？”

溫睿廷嘴角滲出一絲冷笑：“我是分不清楚，你分得最清楚。你刻意引她來此，讓無辜者替你做了擋箭牌，竟還有顔面替自己添功，真是心比墨汁還黑，臉皮比城牆還厚。”

心思被溫睿廷一語道破，冷非墨面上一陣陰晴不定。

溫睿廷不等他進一步的反應，随即收劍于背後鞘中，将付雪竹從地上抱了起來，起身便要走。

溫顯元急忙閃身攔在他身前，神色凝重道：“你要帶她去哪兒？反正……她遲早都要死了。”對于付雪竹方才施展下弦斬的那一幕，他回想起來仍然心有餘悸。

此話如同一盆潑天而降的冰水，使溫睿廷體内血液幾欲在一瞬間凝結，整個人如堕冰窖。他咬着牙擠出一句：“……她是死是活，你說了不算。”

他徑直擠開溫顯元，從他身旁經過，毫無半分留戀。

不撞南牆不回頭。溫顯元在心裡搖了搖頭，反正此女剩下的時間不多，就讓他撞這一回南牆也罷。

冷非墨冷眼旁觀了一陣兒，見溫睿廷就要帶着付雪竹離開，而溫顯元竟然并不打算強力阻攔。溫睿廷背對着他，将付雪竹擋得嚴嚴實實，并沒有注意到一抹狠意突然從他眼底劃過。

冷非墨再次啟動了自己的靈器蛛弦。

蛛弦是一枚戒指，此刻正戴在他左手的無名指上。一根極細的銀絲有如一條蓄勢待發的蛇，悄然通過戒指内部的機關蹿出，直指溫睿廷而去。

蛛弦極細又極鋒利，常人以肉眼根本看不到它。方才溫睿廷是憑着神識和蛛弦的反光才發現了它的蹤迹，可他未想到冷非墨賊心不死，這一擊實在太過突然，那蛛弦竟筆直地從他左肩穿透而過——溫睿廷來不及驚，甚至來不及痛，一瞬間控制不住地前傾下去，單膝跪地。

同一時刻，他突然就像是變成了冷非墨肚子裡的蛔蟲，明明白白地知道他在想什麼，因此連忙騰出一隻手擋在蛛弦面前，竭力控制靈力将蛛弦從他身體裡逼退。

——隻要再進幾寸，蛛弦直指的地方，就是付雪竹的心髒。

蛛弦穿透力太強，似乎還有類似迷藥的特性，馬上就要再度刺入他的手掌，溫睿廷眼前卻愈發模糊起來。這感覺比在學堂裡打瞌睡有過之而無不及，但不同的是，他此刻沒有任何可以失手的餘地。

他絕不能在這裡倒下。

就在這時，溫顯元一劍斬了蛛弦，大怒道：“冷非墨，你他娘偷襲我兒子幹什麼？”

一股無名之火蓦然從冷非墨的腳底襲上腦門，他終于也忍不住破口罵道：“你是蠢嗎？她已經入魔，等她醒過來，你兒子也别想活了！”

神一樣的對手固然可怕，但豬一樣的隊友更加令人破防。

溫顯元這時才明白冷非墨真正要殺的其實是付雪竹，不過待他轉過頭去，除了挂在草尖上的幾滴血珠，地上已經再無二人的蹤影。

冷非墨無情補刀道：“你這父親當的，真是失敗。早知當初就該把溫睿廷放到冷非門來養，也不至于像今日這般目無尊卑，毫無教養。”

溫顯元也毫不示弱：“他姓溫。溫家的事，還請冷宗主高擡貴手，莫要插手。”

二位宗主四目相對，眼底深處似有火星四溢。

終于還是冷非墨想起了什麼，率先緩和了顔色，帶着幾分試探之意道：“他那把劍，我瞧着甚是眼熟。”

“當然，那是閑邪劍，他母親的遺物，連我都碰不得。”想到這個，溫顯元的臉色黯淡下去幾分。

閑邪麼……品級果然在蛛弦之上，冷非墨想。在溫睿廷收起劍後他才再度出手，也是出于此種考慮。不過更重要的是閑邪劍仿佛還有靈智，這靈智屬于一個人——一個本不該存在于世的人。

一股寒意蓦然萦繞在冷非墨心頭。他想不通，在冷非顔下世後的第六個年頭，這個世界上怎會還存留着她的氣息？

冷非墨能感受到那把劍對他的敵意，或者說——恨意，這感覺對他來講就像是親眼看着冷非顔從墳地裡爬出來一樣毛骨悚然。不過溫家這對父子瞧着竟好似全不知情。

不多時，幾名離月宗的年輕弟子扛着方才受傷的冷非門和逍遙宗的弟子匆匆趕來。為首者青韫拱手施禮，彎腰恭敬道：“見過二位宗主。蕭宗主身體不便，特派我等前來相助，不知可還有幫得上忙的地方？”

還有個屁。

冷非墨和溫顯元這時才想起來什麼，雙雙回首眺望。重巒疊嶂的高處，已呈一片缥缈混沌之色。雲霧堆積環繞在山頂，被身後的太陽鍍上一層閃着光的銀邊，飛鳥在一旁徘徊不前。

整座秋月山如初生般靜谧，顯然護山陣已經修好了。

冷非墨臉上又染上了一層陰霾，沒好氣地哼了一聲道：“把人放下，滾吧。”

溫顯元皺着眉問：“這護山陣到底怎麼回事，好了壞壞了好，年久失修了嗎？”

冷非墨暗自翻了個白眼，覺得接他的話有辱智商，轉過頭來對一旁驚魂未定的村民們說：“若還留着口氣的，冷非門會盡快派門中弟子前來幫忙救治，不過，希望離月宗能給他們一個交代。”

後面半句話，自然是說給這些離月宗的弟子們聽的。

冷非門的盛名如雷貫耳，村民們喜不自勝，連連拜謝道：“多謝仙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