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燈初上。
黑色保時捷無聲停靠在路邊。
車門打開,琴酒高大的身影跨進副駕駛,黑色風衣掠過座椅,帶進一絲寒意,也驅散了些威士忌的氣息。
男人靠在座椅背上,摸出香煙,早前喝下的波本酒正在血液裡發酵,讓他動作比平時多了幾分遲滞。
“大哥,我們現在去哪兒?”
伏特加這一頓吃得很暢快,邊說還邊打了個飽嗝。
琴酒睨了他一眼,降下車窗,夜風呼嘯而入,瞬間卷走了車内的酒氣和煙霧。
“去碼頭。”
這個點去碼頭做什麼?
伏特加有些奇怪,但沒有多問,反而說起了另一件事。
“不過沒想到波本還挺多情,前兩天我看到的明明不是毛利偵探的女兒。”
他從後視鏡偷瞄琴酒的反應,卻見對方隻是叼着煙注視窗外,不由清了清嗓子,又繼續道:“但波本對她好像挺在意的,那樣子一看就是匆匆趕回來,在飯桌上還那麼……”
“哼。”
伏特加話還沒說完,就被琴酒打斷。
“如果是匆匆趕回來,就不會在我們要走的時候出現。”
香煙在黑暗中劃出一道猩紅的弧線,琴酒聲音很冷,還帶了點不易察覺的譏諷:“分明是在樓下看到我的車,所以故意做出一副急匆匆的樣子。”
“大哥的意思是……?”
“玄關處的鞋被擦得一塵不染,冰箱裡的食材采購日期都是今天,那個女高中生知道所有物品的擺放位置,卻不知道卧室門是用推的。”
琴酒手指輕輕敲擊車窗邊緣,“櫥櫃裡擺放整齊的咖啡豆和威士忌,客廳家具的陳設和放在最趁手位置的遙控器……”說到這裡他突然停頓了下:“…真正的居家生活會有這種刻意到令人作嘔的整齊?”
伏特加張了張嘴,發現以自己的腦子果然隻适合修水管。
“所以波本對那丫頭是做戲?可我看她對波本倒是挺……”
"天真。"
男人毫不猶豫給出批語。
"不過是幾句話和幾個動作,就擺出那副臉紅心跳的模樣,這種輕易就被男人牽着鼻子走的女人——"
琴酒嗓音淬着冰,煙霧從唇間緩緩溢出,墨綠瞳孔在夜色中泛起冷光。
"和那些被目标哄兩句就放松警惕的蠢貨,有什麼區别?"
因為一頓飯差點被策反的伏特加:“……”
車窗外的景象在飛速倒退,琴酒目光掃過後視鏡,想到餐桌上波本故作殷勤的模樣,嘴角扯出一絲冷笑。
真是假得令人作嘔。
公寓門關上的瞬間,波本臉上的笑意驟然冷卻。
瞥見茶幾上歪倒的酒瓶和塞滿煙蒂的玻璃杯,他嫌惡地皺起眉,一把将兩個杯子都扔進了垃圾桶,轉身進了廚房。
"我來吧。"
波本自然地接過蘭手中的碗碟,水流沖刷着泡沫,修長的手指在碗沿輕巧轉動。
蘭望着他浸在水中的手。
男人手指很長,骨節分明,小臂肌肉微微繃緊。馬甲束出的腰線随着動作微微起伏,襯衫布料在肩胛處繃出細微的褶皺,透出一種精瘦的力量感。
廚房頂燈傾瀉而下,在男人臉上投下深淺不一的陰影,他低着頭,後頸棘突的骨節在光線下顯得格外嶙峋,整個人如同一把收在鞘中的利刃,内斂又極具鋒芒。
是波本。
但又不止是波本。
“zero……”
男人清洗的動作一頓。
「zero——」
小小蘭回頭,年輕人烈日下的金發越發耀眼,他被一個同樣穿着警服的年輕人摟住脖子。
“你看看這小鬼多滑頭,你要多學學人家是怎麼跟女孩子相處的。”
金發年輕人沒有說話,深邃的眉眼彎成了兩道弧線。
“我、我才沒有!”小新一拂開頭頂的手,瞪着面前這幾個身穿警服的年輕人。
“我一開始根本不知道那裡是鬼屋!”
“這種話騙騙人家小姑娘就好了,還想騙我們。”另一個卷發年輕人打趣,“你就是故意把人家小姑娘騙去鬼屋,好等她害怕的時候抱住你吧。”
“才、才不是!”
後面新一又跟那幾個人說了什麼,蘭沒怎麼聽清,她被那道耀眼的金色吸引了目光。
好…好漂亮……
簡直像太陽一樣。
頭頂突然傳來重量,是那個用棒球幫他們堵住水管的大哥哥。
“雖然我們現在不是警察,但以後也會是,所以我們還是有權利幫小姑娘抓欺騙你的壞人哦。”
“真的嗎?”
小小蘭一臉崇拜,興奮道:“我爸爸也是警察,我最喜歡看警察抓壞人了!”
不滿自己的青梅被别的男人吸引走了目光,小新一強勢插入,将小小蘭擋在身後。
“這麼小就會保護别人,那就更不應該用騙女孩去鬼屋的方式博取好感哦,這樣隻會把對方越推越遠的。”
小新一憋得滿臉通紅,又找不到話反駁。
“那、那你們作證,以後如果我再騙小蘭,就讓小蘭再也不理我!”
卷發年輕人看熱鬧,“好,如果你以後再騙這個小姑娘,那我們不僅會把你抓走,還會把她從你身邊搶走。”
最後一句明顯是逗小朋友的話,卻讓工藤新一如臨大敵,一瞬間瞪圓了眼睛,将小小蘭護得更緊。
“不、不行!絕對不行!”
他這副母雞護崽的模樣把幾人都樂得不行,還戴着棒球手套的年輕人摸了摸小小蘭發頂,“記住咯,以後他要是再騙你或者欺負你,随時可以到警校來找我們。”
“我才沒有欺負小蘭!”小新一大聲反駁。
小小蘭重重點頭,伸出小指和他拉鈎,“我記住了,以後一定會去找你們的!”
小新一臭着臉站在一邊,直到幾個年輕人的背影即将消失在光影中,小小蘭才突然朝幾人的背影揮了揮手。
“大哥哥——你叫什麼名字——”
年輕人同樣朝她揮了揮棒球手套,“我叫——”
“zero。”
一室靜谧。
蘭站在水池邊,指尖無意識撥弄着水流,透明的水柱從她指縫間穿過,在燈光下折射出細碎的光點。
“Love is zero.”
她像是覺得還不夠,又伸出手指輕輕堵住出水口,水花立即濺了兩人一身。
“抱歉——”
蘭抽出手,急忙從懷中掏出手帕,滿含歉意地朝他笑了笑,“隻是突然想起之前新一跟我說的一句話。”
她踮起腳,替他将衣襟上的水漬擦幹。
“Love is zero,但0是一切的開始。”
波本沒有說話,水珠濺了幾滴在他臉上,順着鼻梁滑落,将他原本就深邃的混血五官映襯的更加立體。他眼皮半垂,眼角下耷,水洗後的睫毛根根分明,藍眸裡的灰意也愈發明顯,瞧着就讓人生出距離感。
波本喉結微動,剛要開口,蘭卻突然後退了半步。
“其實您不用跟我說什麼。”
蘭眉眼彎起,臉上挂着善解人意的笑。她繼續清洗着水池裡的碗碟,語氣輕松又帶着幾分俏皮。
“我不是偵探,所以不會刨根究底,但我會用心去感受。"
她将洗好的瓷碗放在瀝水架上,水珠順着碗沿滾落,發出清脆聲響。
"就像現在,雖然不知道安室先生為什麼突然來幫忙洗碗,但能有人一起做家務,真的很開心呢。"
波本望着她映着光的薔薇色瞳孔,那裡盛着的純粹信任讓他指尖微微發緊。少女用最平常的話語,為他築起一道溫柔的屏障,将所有的試探與猜忌都隔絕在外。
“不過,以後還請不要再這樣了。”
蘭将最後一個盤子輕輕放進櫥櫃,轉身時眼底帶着懇切。
“小梓小姐是個好人,如果因為我的緣故,讓她被那些人盯上……”她的聲音低了下去,手指摩挲着圍裙邊緣,“我不希望任何人因我陷入危險。”
她果然發現了。
在某些事情上,女孩總能表現出比常人更加敏銳的觀察力。
“如果不是小梓小姐臨時有事把鑰匙交給了我,今天在這棟公寓面對那兩個人的,或許就是她了吧。”
琴酒和伏特加的出現,不是偶然而是必然。
蘭也是在吃飯的時候才反應過來。
琴酒在公寓裡等的從來都不是什麼波本,也不是什麼修水管,而是要找一個理由進這棟公寓。
所以安室先生才會提前清空冰箱,改變客廳的格局擺設,将這裡營造成一個供人“栖息”的住所。如果不是她橫插一腳,多此一舉将食材填滿冰箱,又為了給哈羅洗澡耽誤了時間,按照小梓小姐往日的習慣,在那兩個人出現之前,她就已經離開公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