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内是溫暖如春的咖啡香氣與暧昧不明的情愫,門外是風雪交加的東京冬夜與危機四伏的現實。
蘭突然意識到,這扇門就像眼前男人一直以來築起的心牆,而此刻,他正在給她選擇的機會。
是留在安全的這一側,還是跨入那個充滿未知的世界。
蘭注視着杯中漸漸融化的冰塊,莫名想起了初雪那晚的新宿街頭。
他站在她面前,霓虹在他身後的夜色中暈染成片,遠處的便利店門開了又關,暖黃的光從玻璃窗透出來,打在他身上,他眼中卻盛着比新宿燈火更明亮的光。
他當時問她,找到想要的答案了嗎?
"如果我說......"
她起擡頭,目光直直望進那雙灰藍色的眼睛。咖啡廳的暖氣在玻璃上凝出水霧,模糊了米花街道的輪廓。
"我已經站在門邊很久了呢?"
這才是她真正想要的答案。
不是作為被保護者被隔絕在真相之外。
也不是作為保護者獨自承擔一切。
而是作為一個自主的,擁有選擇權的,平等的存在。
安室透的呼吸明顯一滞,手指驟然收緊,雪克杯在掌心發出細微的哀鳴。
沉默在兩人之間蔓延了許久,他忽然輕笑一聲,眼中的灰藍色漸漸染上溫度:"你應該想起來了吧?關于我的真實身份。"
蘭手指沿着杯壁畫圈,點了點頭:"那天魚冢先生修水管的時候,突然就想起來了。"她嘴角不自覺揚起,"原來我們小時候真的見過,我記得當時還有其他四位......"
"隻是這個?"
安室透的眉頭微蹙,語帶探究:"你隻想起來這些?"
蘭怔住,"還…應該想起什麼嗎?"
安室透隻是盯着她,灰藍色的眼眸漸漸沉澱成更為冷峻的鋼藍色,眸中的灰意淺淡得幾乎看不見。他下颌線繃得極緊,連呼吸都變得異常克制,整個人猶如一座正在皲裂的大理石像,完美無瑕的僞裝下透出幾絲認真的裂縫。
但這絲認真既不屬于安室透,也不屬于波本,而是某種更為本質的存在。
就在蘭以為他要說些什麼時,那抹熟悉的、屬于安室透的笑容重新浮現在他臉上。
"大約四個月前,組織丢失了一批特殊藥物和研發資料。"
他聲音恢複了往日的溫和,話題轉換得自然流暢,仿佛剛才的異常從未發生過。
"那天你在醫院停車場遇見琴酒,他就是在追查這件事。"
蘭眨了眨眼,懷疑剛才男人突然的轉變隻是自己的錯覺。
"這件事要追溯到十七年前。"
安室透聲音低沉下來,"美國資本家阿曼達·修斯離奇死亡,她的養女淺香一直在追查真相。而她的死……"他頓了頓,"與組織的一位核心成員有關。"
"淺香?"
蘭輕聲重複,突然想起什麼,"就是波土祿道那張專輯……"
"沒錯。"
安室透嘴角微揚,"所以我才會去波土祿道的演唱會彩排。淺香為了引出那名成員,策反了他的下屬盜取藥物。"他手指輕敲吧台,"可惜對方拿錯了樣本,不僅沒能引出目标,反而驚動了琴酒。"
燈光在他棱角分明的側臉投下陰影,他繼續道:"後來我查到,藥物資料被淺香帶到了那家名為「月光」的牛郎店……”
說到這裡他忽然停頓,眼神微妙地閃了閃:"就是那天你們三個點的那個叫永夜的牛郎,他是最後接觸淺香的人。"
蘭:“……”
倒也不用解釋得這麼詳細。
"那個偷藥的下屬......"
"已經死了。"
安室透幹脆利落地打斷,仿佛早已料到她的問題。他垂下眼,陰影掩去了眸中閃過的複雜神色:"你見過的。就在那條巷子裡。"
蘭愣了片刻,意識到他說的是她第一次撞破他“波本”身份那天。
"這是組織的内部事務。"
蘭頓時了然。
難怪新聞上對此事隻字未提,若是組織自行清理門戶,自然不會留下任何蛛絲馬迹。
咖啡廳突然陷入寂靜,隻有制冰機運作的嗡嗡聲。
蘭困惑地看向他,安室透沉默了很久,久到窗外的雪又開始飄落,才繼續道:"後來的事,你基本都知道了。"
藥物資料最終不知為何出現在了那艘豪華遊輪上。琴酒親自帶隊登船,一方面為了追回機密資料,另一方面更是要确認工藤新一是否真的已經死亡。
在那場多方勢力的混戰中,局勢很快失去了控制。日本公安與FBI的聯合行動遭遇了意想不到的阻礙,不僅沒能成功截獲藥物資料,連那顆"銀幕之心"的藍寶石也在交火中不知所蹤。更糟的是,蘭在混亂中被卷入交火區域,一度陷入生命危險。
紅方這次的行動可謂是損失慘重。
這也是柯南為什麼會告訴蘭警方裡有内鬼的原因,若不是圍剿計劃遭到洩露,琴酒又怎麼能在茫茫大海中全身而退。
唯一值得慶幸的,便是江戶川柯南的身份沒有暴露。
“抱歉。”
安室透突然低聲道:"有些事情……我暫時還不能完全解釋清楚。”
天色已經完全暗沉,街道上亮起了燈,行人卻寥寥無幾。落雪無聲掩蓋着城市每一個陰暗的角落,仿佛要将那些潛伏在暗處的危險一并掩埋。
"在這種處境下,我連自己的安全都無法保證……"
他目光穿過玻璃窗,望向被雪幕模糊的街景。雪花粘在窗玻璃上,很快融化成水珠,像極了那天在甲闆上,從她傷口滴落的血珠。
安室透喉結微微滾動,繼續道:"又怎麼敢貿然把你牽扯進來。"
"是因為很危險嗎?"她輕聲問。
"比你能想象的更危險。"
蘭描摹着杯壁上的水珠,久久未言。
她突然明白了那些若即若離的瞬間,以及那些暧昧不清的舉動,不過都源于這個男人的矛盾。
既想保護她,又無法徹底将她推開。
沉默許久,蘭突然用手指輕輕彈了下杯壁,清脆的"叮"聲打破凝重的氣氛。
"我還是第一次聽人把解釋的話說得這麼複雜難懂。"
她托着腮,眼睛彎成月牙,"簡直比FBI的加密通訊還難破譯呢。"
安室透調酒的動作頓了一下,嘴角不自覺上揚。窗外的雪光映在他側臉,将那個轉瞬即逝的笑容照得格外清晰。
"明明是個連咖啡拉花都能做天鵝形狀的完美主義者,在這種事情上卻總是給自己打零分。"
她朝他眨眨眼,"難道安室先生忘了,我可是關東空手道大賽的冠軍?保護自己還是沒問題的。"
"是我太自以為是了。"
他目光落在她臉上,少女隻穿了件米色的薄毛衣,臉頰卻泛着紅暈。不知是咖啡廳暖氣太足,還是因他方才那番話而羞赧。
"這杯特調還沒取名。"他傾身向前,輕輕推了推杯底,"蘭要試試嗎?"
兩人的目光在空中相遇,蘭注意到他灰藍色的眼眸在燈光下呈現出奇特的層次。
外層是咖啡廳暖光映出的溫柔,内裡卻仍藏着深海般的冷靜克制。
“那就叫……”
她垂眸,長睫在燈光下投下細碎的陰影,聲音輕得像雪花落地,卻掩不住眼中閃爍的光芒。
"「假面」吧。"
他倒酒的動作一凝,擡眼看向蘭。
少女唇角正噙着一抹笑,笑容溫柔又狡黠,像是已看透他所有僞裝下的真心。
"酸澀的表象下藏着真實的味道。"
蘭輕輕晃了晃杯中的粉色液體,"就像安室先生一樣呢。"
"嗯。"
他輕聲應道,舉起杯子,輕輕碰了碰蘭面前的那杯。玻璃相撞的清脆聲響在安靜的咖啡廳裡格外清晰。
"就叫「假面」。"
蘭注視着杯中搖晃的液體,與他相視一笑。
或許她還有許多謎團未解開。
比如那個藥到底是什麼?比如那份藥物資料又是怎麼到的遊輪上,再比如……
那個假的江戶川柯南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但她知道他那些未說完的話代表了什麼。
他此刻的坦誠,已經是他能給出的最大限度的信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