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霁無心顧及旁人的目光,匆匆開車将人送到醫院,輸完血後又過了很久,柏青梣才醒了過來。天色已經半黑,他慢慢睜開眼睛,淡漠的神色夾雜了濃重的疲憊,擡眸看了眼吊瓶上的藥名,按着肩膀重新包紮好的傷口坐起身來。
這一亂動卻牽扯了胃部,中午因為顧堯沒能吃飯,那裡自然鬧騰起來,劇烈的疼痛随着意識的清醒鋪天蓋地,他疼得身子一斜,眉間立時見了汗意。胃裡翻攪得厲害,頂得胸口也沉悶非常,他抿唇忍了一下,還是強撐着倚在床頭,打開手機去看下午發布會的情況。
陸霁趕着時間回家熬了粥,再回到病房的時候,就看見那人無力倚在床頭,又在用手機處理郵件。
“……發布會很成功,”他把飯盒往旁邊一撂,顧不得什麼界限尊卑,上前就把先生的手機搶了下來,沒好氣道:“别看了,先喝點水。”
柏青梣垂眸,溫熱的水杯遞到唇邊,他順着陸霁的意思,低頭喝了兩口。
青年還在黑着臉叨叨不停:“這麼嚴重的貧血,你看屏幕不頭暈嗎?裁員的事情也處理完了,不能安心歇一會?連主治醫師都問你在哪裡工作,得是多黑心的資本家,貧血到這種程度還讓員工天天加班到淩晨……柏先生,您能不能停止剝削您自己?”
他一口氣說了一長串,藏在袖裡的手卻在止不住發抖,轉頭用力揉了揉眼睛,端起粥碗坐在床邊,小勺攪得碗壁叮當響。
“吃飯。”
熬得軟糯的甜粥湊近唇邊,柏青梣沉默一會,指尖虛搭在腹間,别過臉。
陸霁愣了愣,舉着小勺的手變得僵硬,先前的焦急擔憂忽然被冷風吹透,他才恍然想起來,自己好像并沒有說剛才那些話的資格。他現在的身份,也隻不過是暫時頂替的生活助理,好像并不應該,這樣強逼着上司吃飯。
“對不起。”他低聲說着,慢慢收回了手,“是我冒犯了……您别趕我走,先生。”
柏青梣蹙了蹙眉,看了陸霁一會,松開按在腹間的那隻手,轉而牽過陸霁的手腕。熟悉的冰涼觸感傳來,青年驚了驚擡起頭,順着柏青梣的力道,将手輕輕覆在一片冷硬的胃部。
掌心下傳來不規則的抽搐,陸霁怔了一下,意識到這人是犯了胃痙攣,他疼起來的時候從來不聲不響,自己竟然半點沒有發覺。
他身體這樣虛弱,胃裡自然不舒服,陸霁暗罵自己不懂事,匆忙站起身灌了熱水袋,暖熱了雙手跪在床邊,環過先生肩膀,按照記憶裡的手法小心按揉。柏青梣一直任他動作,不聲不響靠在身後青年肩頭,修長蒼白的頸微垂,呼吸時輕時重,薄唇抿了又抿。
等到掌心下不安分的跳動逐漸平息,陸霁才松下一口氣,将熱水袋溫在腹間。做完這一切,他卻舍不得放手,虛虛地将人環在懷裡,過了一會兒,耳邊傳來清淺悠長的呼吸聲。
青年怔忡地低下頭,望着先生的睡顔,蒼白清緻,那雙淩厲冷淡的秋水眸合起來時,像是周身的寒意也褪去八分,脆弱逐漸浮現出來。他下午聽主治醫師說過,嚴重的貧血會導緻心髒供血不足,也遠比往日更容易疲勞,也不知道柏青梣是怎麼強撐了這許多天。
大概是發布會召開成功,終于讓這人松下一口氣來,困意襲來,沒什麼防備地靠在陸霁懷裡。鬓角透着方才忍疼時逼出來的薄汗,襯衫衣扣散亂半開,隐約露出肩側雪白的紗布,和一段白皙細窄的腰線。
陸霁抿了抿唇,還是沒忍住将頭埋了埋,清冷的烏木香混雜着淺淺藥味兒萦繞鼻端,他猶豫了片刻,輕輕吻了吻懷裡人的耳垂。
柔軟冰涼,一觸即離,沒有留下絲毫印迹。
人總是貪心的,陸霁攥了攥指尖,心跳快得幾近聽見血液奔湧鼓動,又飛快地吻了吻衣襟半露的鎖骨。懷裡的人依舊一無所覺,秀颀優美的指尖垂在身側,隐約可見腕骨落着的那枚朱砂痣。
他怔怔地看了會,攏過那隻手,小心翼翼地,将那顆小痣合在心尖。
柏青梣這一覺睡了很久,自從顧堯的子公司出事以來,他一直緊繃着弦,連片刻安睡都是難得。睜開眼的時候已經是深夜,他動了動,察覺自己正靠在一個熟悉的懷抱裡,手腕被圈在掌心,再側過頭,望見身後頭一點一點睡着的小孩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