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吧。”倪旖樂意跟他說甜蜜的廢話。
“哪種叫啊？”蔣商鑒模棱兩可道。
“滾——”倪旖雞皮疙瘩掉一地。
她知道蔣商鑒能騷到什麼程度，也許對女友什麼騷話都說得出來，緊迫時開房錢還能要女方出，然而他面對她這個理所當然的初戀時，剛偷偷摸摸抛下她跑出國時第一次緩和關系他連加社交自媒體賬号都不敢，隔着屏幕視頻，什麼話都說不出來。
聽他合租室友德克薩斯州牛仔弟吐槽過，蔣商鑒光是想到她就會臉紅在床上亂扭。
像條蛆。
男生動真情大概就是行為會變得極其不自然，變得幼稚，變成精神處男。
不要問倪旖怎麼清楚他一舉一動，問就自殺。
她的頭發有一兩卷從額前滑落，身上那件睡衣由于側躺着，蔣商鑒一眼便領口中窺見些什麼，擡手很自然給她提好，随後眺望遠處泛着細密銀邊的海面。
“你說，你跟美國隊長合影了，我看看他社交自媒體平台，”倪旖勾勾指尖讓他将手機歸還，見他掌心穩妥放着她東西便熟練拉過來，點開收藏關注的賬号，朝下慢慢翻閱最新的照片，“沒啊，你在哪？”
“看到美隊身後那個圓木餐桌嘛？”蔣商鑒咳嗽兩聲。
“嗯，沒啊？”倪旖依舊搜尋，都會以為自己點錯照片。
“往後數第三個餐桌，”蔣商鑒停頓，“你面前的左邊手方向有個模糊不清的花朵形狀，然後往後兩個顔色，跳過黑和綠，就那第三個顔色就是我。”
倪旖順着他指引，成功看到一小塊白色點點，擡眸時，蔣商鑒仿佛覺得挺不好意思，那人影在窗戶邊笨拙地彎腰俯視，拿着根長長的棍子攪動灰塵裡的小螞蟻。
此刻無限接近黃昏，算不上無可遮蔽的晴朗，陽光淡得像被稀釋的黃油。
蔣商鑒在國外向來是受風情青睐的，氣質不算很成熟，但時不時就帶着點渣蘇感，魅力更是不動聲色地四溢，可在她面前，說點黑色幽默小笑話都會青澀難為情。
這種反常舉動讓倪旖深深确幸，他心裡隻有一個人，那就是她。
倪旖笑意從五官波紋中徐徐釀出，探頭探腦望着他耳尖微微紅，他在節制，倪旖想着，暗露一種機黠。
“有個問題，不知道你願不願意解答一下。”倪旖攥着綿軟的被子，其實，她不犯傻時臉總在做判斷的表情，表露本性時她幾乎說任何非安慰性的話。
蔣商鑒凝視她的眼神數不清道不明，很疑惑，他最近沒幹什麼轟轟烈烈的大事兒啊，最近指的是一周内，挺安分守己的。
蔣商鑒歎息一聲，兩手一攤，随意道：“成年戀愛就是要滿足對方欲望，當不能提供時，那就換下一個，沒必要浪費時間。太黏人很煩的，邋裡邋遢也沒激情，保持新鮮感就要換下一個。”
“……”倪旖無語，有種莫名其妙、痛徹心扉的失落感，像錘子在胸口一錘一錘地撞擊，直到血肉模糊，她明明知道他渣，她也知道他不那樣對自己，可難過。
“我是個爛人，還沒羞恥感，你不知道？”蔣商鑒坦坦蕩蕩，他總有種奇怪念頭，急需變得足夠理智聰明，使他能夠承受所有，可能有點缺乏安全感。
他不惜自毀名聲來試探。
“……”倪旖在想，她難道是個戀愛腦而不自知？
蔣商鑒嘴角一勾，邪邪笑道：“也不能全怪過我渣，她們沒本事留住我。”
倪旖順手從桌櫃摸到一包紙巾用力丢過去，沒由來生氣：“爛黃瓜。”
蔣商鑒聳聳肩連躲都懶得躲，她那紙巾都沒攻擊力，邊上鋒利水果刀還沒扔，怕什麼。
“呵——”倪旖白眼，聲音輕飄飄，她耳朵像是細細軟軟的貓耳朵，此刻生氣時似有似無地彈了兩下，飛快蹿紅，“……你不學好。”
“睡覺吧。”蔣商鑒擡頭示意她别動氣，好好休息。
“不要。”倪旖此刻莫名驚喜地發現，曾經求不來的聊天突然變得好容易，好久沒見的人難得陪着，她便像上燈台偷燈油的小耗子一樣，吃得“酒醉飯飽”了，也不敢下來。
“我醒了你還在嘛？”倪旖有時候故作理智冷靜，總是不善于把最深刻需求訴之于口，但她一向擅長扮演盛氣淩人，這時明明眼裡全是渴望。
昏昧的光線透過窗簾流進來，倪旖總是等待，也逐漸擅長等待。
可等待那種驚心動魄的滋味讓她得了病。
一到這種等待答案的幾秒鐘裡，一瞬間就變成時刻想着從風吹草動中識别驚變的虛弱動物，一陣陣摩擦的疼痛滲入腦神經中。
久而久之，倪旖會逃避答案，也不再信任結果。
“睡着醒來自己确認好不好？”蔣商鑒眺望窗外，臉頰上帶着堅定、彬彬有禮而又挑剔的凝視的眼神。
倪旖知道這種目光，對她來說，就像他和她在一起時經曆腦海翻雲覆雨後那四大皆空時那根煙，空調難以琢磨的涼風總見縫插針，把臉上的熱度降了些，慢吞吞地找到自己的聲音：“不好。”
“可我有事情啊。”蔣商鑒嘴唇很薄，唇線一邪笑時就有點不對稱，使得他臉部表情看起來難以捉摸，就算是他言語坦率也無法澄清。
“我是你那群小寶貝裡的一個嘛？”倪旖瞬間感覺一股鹹澀在咽喉彌漫，如棕榈樹被烈日炙後烤過于幹燥而輕輕蛻皮。
一開口說話，不自覺變得結巴。
“你要是她們，我就不僅僅跟你摟着溫存。”蔣商鑒絲毫沒被冒犯，反而湊到她耳邊輕聲細語，一種風流倜傥的渣男饒有趣味調戲涉世不深大家閨秀感覺，指腹微微用力捏了捏倪旖的手腕，似乎得了趣，一本正經把玩她紅得發粉的肌膚。
倪旖捂着耳朵躲避他的騷話。
疲倦演變為一種慢性病，讓人犯困卻失眠，她就在這種困倦還死命撐着的意識流狀态裡傲遊，死死抓住他手掌，摟在懷裡，近乎一種執着，怕他再次不告而别。
“我最讨厭黏人了。”蔣商鑒裝模作樣皺起眉，一臉疼惜地看着她。
倪旖困恹恹打個盹兒，軟綿綿倒枕頭上沒骨子似的道：“其實，走在鋪滿陽光梧桐樹的海街上，你當時自然而然摸着我被甜品撐圓的肚子，我感覺血液都集中到了胃部，腦袋暈暈的，突然很想抓住你胳膊咬一口的。”
“那怎麼不咬？”蔣商鑒滿臉幸福，笑得跟個大傻子似的。
“就知道你沒發覺我都咬了一口了，隻是你皮好厚的。”倪旖委委屈屈的。
“你牙齒不鋒利，還怪我皮厚沒察覺？”蔣商鑒真無法理解此刻自己說廢話，但真的劇甜蜜的小對話，隻有跟倪旖在一起時他才聽得到傻乎乎的話。
“好困，要不，你讓我精神精神？”倪旖強撐着眼皮笑笑。
“你這是在讨打？”蔣商鑒被她磨得不行，胳膊都快麻掉。
“不是，我想知道你那個時候的表情，要不表演表演？”倪旖笑個不停。
“我又不是猴，再說，那時候能什麼表情？爽就完事了。”蔣商鑒躲避她略微變态的目光，這傻子這時候不知道吃醋，還津津有味看熱鬧。
“那麼快啊？”倪旖笑得好邪惡。
“非要我現在脫褲子給你現場表演？”蔣商鑒氣得脖子都紅，這是什麼鬼問題，看來是真欠揍，最愛在很奇奇怪怪的雷區蹦哒。
“來吧。”倪旖就把他當擊潰睡眠的武器。
“……”蔣商鑒麻了，渾身都麻了，麻到他想身殘志堅去揍她一頓。
倪旖收斂笑意，松開他胳膊，淡淡道：“走吧，别遲到。”
“嗯，那我們算關系緩和了？”蔣商鑒試探道，怕在猜到炸彈。
“沒。”倪旖就梗着脖子說反話。
“下次什麼時候見？”蔣商鑒笑道，随後将自己手機收回口袋。
“滾——”倪旖躲被子裡勉勉強強說個字驅逐他。
“那我滾了。”蔣商鑒挑眉邪邪一笑，将外襯衫所以搭胳膊肘上随後小心翼翼關上門。
“我算什麼？”倪旖朝門口喊了一聲。
蔣商鑒吊兒郎當走路，指關節間夾一根燃燒的煙，很平靜道：“不算什麼。”
“外面那麼多好玩的嘛？”倪旖發脾氣了。
“你玩一次就知道了。”蔣商鑒隔着門闆持續輸出渣男發言。
“不然你還是留下來吧。”倪旖還沒等他走遠就好想好想他。
蔣商鑒加快腳步，格外潇灑道：“下次檢查作業還宕掉的話，我會懲罰你的。”
“……”倪旖覺得他渣得明明白白，長得就像公主的男寵，便望着他背影，小聲嘀嘀咕咕道，“老東西。”
蔣商鑒自然沒聽到她的話，隻是想到好久好久前的小倪旖，她滿臉幸福走在鋪滿夕陽的街道上，摸着被小餅幹和熱帶果汁撐圓的肚子，外加上被強行塞了一嘴的各種彩色熒光玻璃紙水果糖，感覺血液都沖到腦袋，整個人暈暈的。
那時候，倪旖就耍賴，非要他摟在懷裡。
說背，可她死活都不願意，怕把糖果和小餅幹擠出來。
倪旖面色蒼白，目送他離開，将臉頰深深埋進軟軟的枕頭裡，哭得臉周圍一圈光滑的黑發雜亂無章，抹的唇膏顔色有點過于偏暗，有些不小心沾在被套上。
這一哭嘁像是觸動到了蔣商鑒心底似的，他忽然再次轉頭來，問：“你刷瓶子的時候想我嗎？”
倪旖一愣，害臊得要命，還以為他早就走了，埋枕頭裡悶悶罵道：“你怎麼還沒死去？”
“還沒。”蔣商鑒歎息一聲，她哭嘁驟然消失就像鍋中煮開的牛奶的泡沫會咕嘟咕嘟地不見一樣。
“滾吧！”倪旖真覺得自己丢人想要趕緊撺掇他離開，偷偷摸摸通過小的縫隙瞄了眼，看到他一頭明亮的棕色頭發被随意揉得彎彎曲曲打着卷。
蔣商鑒唇間淺淺笑意，看到倪旖一雙水靈靈眼睛透着聰明卻又藏着純真，讓人想起樹蔭下某種溫馴的小動物，就這樣情不自禁就往回走兩步，摸摸她腦袋。
“沒有邊界的人類！亂摸就算了，手指還那麼長！”倪旖别開臉。
“要不要Goodbye kiss？”蔣商鑒真得要忍不住吻一吻她。
“我不敢要。”倪旖躲避他炙熱目光。
“想不想要？”蔣商鑒自然而然撫摸她微微顫着的發，跟給貓咪順毛似的。
“快滾！”倪旖往下滑，躲在被窩不出來，好久好久，等到心跳劇烈跳動得短暫能控制住時，小聲害臊呢喃，“……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