驿站外，一輛繪着蘇家商徽的馬車已靜候多時。

馬車車簾被人挑起，從中走下的女子不過三十餘歲，穿一身藏藍織紋素衣，腰間束一金絲雙環帶，面容不豔，卻五官端正，眉鋒冷利，一雙眼極有神，神情裡自帶三分淩厲，三分精明。

“夫人。”杏兒率先行禮。

葉瑾立于原地，穩穩施了一禮，聲音輕柔：“母親。”

蘇婉娘本欲直接邁步，卻在看清她面容的那一瞬，陡然頓住。

她整個人仿佛被定在了原地。

半晌後，才緩緩開口：“你……”

葉瑾擡頭，目光平和地與她對視，那眼神不怯不拒，正好卡在“恰到好處”的溫婉與疏離之間。

蘇婉娘的眉心一跳，心中竟泛起一絲寒意。

這女子長得太像了，怎麼如此像。

不僅是眉眼五官，更是那種靜靜站着不言不語的氣質——就像極了她那個早逝的女兒。

隻不過她的女兒性子懦軟，平日一句重話都沒有，更不會有與她對視之舉。

而眼前這個“葉卿然”，雖然舉止規整，卻仿佛藏着什麼……什麼她一眼望不到底的東西。

“走吧。”蘇婉娘壓下複雜心緒，恢複冷靜，語氣如常，“我們舊宅多年未住，怕是難以住人。”

葉瑾垂眸一笑：“王爺早已命人提前修整，水井、廚房、廂房皆換新，您住得舒心便是。”

蘇婉娘看了她一眼，語氣未冷未熱：“是嗎？那真是有勞王爺了。”

葉瑾微微一笑，扶着她上了車。

車簾落下，車隊緩緩往城門而去。在沒人注意的時候，其中一個小丫鬟已悄然換了人。

……

馬車進了城，已是申初時分。夕陽斜灑，街市未歇，滄都春日的煙塵與溫風緩緩吹過，連人心也似微微浮動。

蘇婉娘雖未多言，但整路目光都未從葉瑾身上移開。

她并未表現出明确的疑心或認同，隻是觀察，極細緻地觀察。

葉瑾穩穩坐着，姿态溫婉，話不多，卻恰到好處地回答每一個問題。

直到車馬緩緩停在蘇宅門前。

蘇婉娘一路舟車，雖不覺勞頓，卻也少有開口，隻是在進門時緩緩看了一眼舊宅的瓦梁與木門，輕聲道：“倒也還和記憶中一樣。”

葉瑾淺淺一笑，扶着她緩步入内：“這宅子年久，有些地方打掃得還不夠細，我再讓人添些擺設，您住得舒心才好。”

“無妨。”蘇婉娘擺擺手。

這時，門房來報：“王爺派人送來帖子，說是請夫人與姑娘一同前往聽霖居用晚膳。”

蘇婉娘笑了，應道：“好的，一定到。”

葉瑾接過請帖，翻看了一下：“聽霖居的廚子來自南境，手藝很不錯。今日這頓，應是王爺特意給娘接風。”

蘇婉娘略頓，旋即笑了：“王爺有心了。”

她轉身吩咐婢女：“去取我那身繡着海棠的外袍。”轉頭又掃了葉瑾一眼，“你也換一身喜歡的衣裳，年紀小，顔色豔些也壓得住。”

“是。”葉瑾欠身，柔聲應下。

……

聽霖居，位于城東夾河坊，三層高閣，臨水而建，近一年在滄都赫然成名，幾乎每日高朋滿座。

沈淮序一身藏青長衣，立于門前等候。見兩人前來，遠遠便拱手迎上。

“嬸嬸遠來，未去迎接，怠慢之處，還望海涵。”

蘇婉娘眉眼含笑，看着眼前的孩子，眼中閃過慨然，回禮道：“王爺客氣了。聽卿然說王爺于她頗多照拂，是我這做母親的，該要當面道一聲謝才是。”

沈淮序含笑：“葉姑娘聰慧穩重，助我良多。”

蘇婉娘隻是微笑，不再多言，轉身入樓。

入座後不久，酒菜陸續上桌。菜色并不浮誇，但勝在用心，而那一壺“霖白露”更是清冽雅香，入口後桂香回甘，令人意外驚豔。

蘇婉娘舉杯抿了一口，略一點頭：“這酒着實不錯。”

“嬸嬸喜歡就好。”沈淮序幫着添了一杯。

聽霖居原本在滄都不甚有名，但自從有了這霖白露，上自王候将相，下自平民百姓都知道了聽霖居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