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一陣,陶勉看似随意地問道:“你怎麼知道任成化現在無法接着作畫了呢?”
李長曳抿了一口茶,眼神微動,語氣卻淡然:“他若還能畫,何必讓趙探花來補五官?”
陶勉挑了挑眉,反問:“也許是公主特意要求趙探花畫的呢?”
李長曳嘴角微揚,似笑非笑地看着陶勉:“那随便拿一幅畫讓他補畫五官就好了。可你也見過那幅畫,連衣服上的珍珠都細緻入微,幾乎每一顆都宛如活物。這種用心之作,怎可能随意交給旁人塗抹五官?唯一的可能是——任成化畫不下去了,隻能将這幅畫交給趙探花來補。”
陶勉沉思片刻,眉心微蹙,卻并不急着附和。他語氣低緩,似自言自語般問道:“可為何他能畫出衣飾珠玉,卻偏偏畫不出臉呢?”
李長曳聞言,眼中掠過一絲複雜的思索,抿唇沉默片刻,終于低聲道:“或許是因為——”
話未說完,一陣輕微的腳步聲從外頭傳來,打斷了她的思緒。陶勉與李長曳同時側目,望向堂屋的門口。
門簾被一隻沾染上墨汁的手掀開,任成化身着一襲寬袍,緩步走了進來。他面色清冷,神情間透着幾分疏離。
他站定在門口,冷冷掃過堂中的二人,最終落在陶勉身上,眼底閃過一絲不耐。
“兩位既然執意來訪,想必是極為重要的事。”任成化的聲音低沉而冷淡,帶着難以捉摸的深意,“那便說吧。”
陶勉起身開口道:“任大人,我是——”
話未說完,任成化便冷冷打斷:“你不用介紹,大名鼎鼎的陶大人,誰不知道。”
語氣雖平靜,卻透着幾分冷淡,直叫場面陡然尴尬起來。
陶勉眉頭微微一皺,自入京以來,京城大小官員多忌憚他的身份,待他無不客氣有加,而如今,卻是頭一次被人如此冷待。
他心中微微一動,努力回想,卻發現自己與任成化素無交集,更不曾得罪過這位畫師。想到這裡,他垂下眼簾,掩去一絲不快,心中暗自歎道:此人果然孤僻古怪,倒也罷了,不必與他計較。
李長曳看到這場景,若有所思,随即嘴角揚起一抹不動聲色的笑意,緩步上前,語氣輕柔卻不失恭敬:“任大人,我是萬年縣的典史,李長曳。昨日春日宴上,見過憶楓公主與您。”
任成化的目光緩緩移到李長曳身上,神色仍是淡漠,卻微微點了點頭,态度比對陶勉稍稍緩和了一些。
見此,李長曳不慌不忙,接着說道:“我們今日前來,是想向您請教一事。昨日趙探花所用的畫軸,是您準備的嗎?”
任成化眉眼微動,片刻後點了點頭:“是。”
“那麼,”李長曳繼續追問,目光直視任成化,“這畫軸,從繪制到裝點,再到帶至行宮,期間是否還有旁人接觸過?”
任成化的目光微微閃動,低頭沉思了片刻,終是搖了搖頭:“沒有,隻有我一人。”
李長曳似有所思,語氣依舊平靜:“也就是說,這幅畫,從頭到尾,都是由您親手完成的?”
任成化眉頭微蹙,顯然對這個問題有些不耐:“李典史,這和趙探花之死有何幹系?”
李長曳眼神微斂,語氣淡然,卻帶着不容置疑的冷靜:“任大人,隻需回答是與否即可。”
任成化沉默了片刻,像是在權衡什麼,最終擡頭答道:“是,我一人所為。”
話音剛落,李長曳的神色忽然變得鋒利起來:“既然如此,我再問一句,公主可知,您無法描繪她的五官這件事嗎?”
這一句話如同一顆石子投入湖中,激起了波瀾。
任成化的瞳孔微縮,眼底閃過一抹慌亂和震驚,旋即壓下。他抿緊了唇,神情一時竟變得有些複雜。
李長曳緩緩垂眸,目光卻未從他身上移開,緩緩說道:“或者,我該換個問法——公主是否知道,您心悅她?”
這句話落下,廳堂内一時靜谧無聲,隻餘屋外的風聲,偶爾吹動竹葉,發出輕微的沙沙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