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裡鼓聲震天,鑼響不絕,戲班子裡的人個個都打起了精神。
可正當他們排練到最緊要的關頭時,門口突然傳來聲響。
再一擡頭。
李長曳和陶勉就站在門口。
沈老三到底是行走江湖多年的,立馬換上笑臉,拱手道:“哎喲,兩位官爺,今兒怎麼得閑來看我們?”
李長曳笑了笑,語氣随意:“前幾日還聽說你們不比了,怎麼,這幾日又轉了興趣?”
沈老三嘿嘿一笑,攤手道:“這不是杜青自告奮勇,願意扮鬼面将軍嘛。有了人,自然還是得好好參加,省得浪費了這些年的準備。”
李長曳挑了挑眉,倒也沒多言,擡腳便朝着後院的戲台走去。
戲台前的空地上,幾人正穿着戲服排練,場面頗為熱鬧。正中央,杜青腳踩一丈多高的高跷,身姿筆挺,猶如一座聳立的小山。他身着戲服,臉上戴着那張插着斧頭的鬼面具,活像個從地獄裡爬出來索命的鬼神,好不威風。
旁邊,陸望正打着鼓,鼓聲铿锵有力。再看旁邊的幾個樂手,吹唢呐的,拉二胡的,熱鬧得倒像真要開演一場驚天動地的大戲。
陶勉盯着那雙高跷,眉頭微微一皺:“這未免也太高了些吧?”
沈老三歎氣:“鬼面将軍要比别人更高大雄偉,所以高跷自然也會更高一些。所以能扮成鬼面将軍的都要高、瘦。這是個技術活,整個戲班除了吳林和我,也就以前在别的戲班子幹過的杜青能扮得了。”
李長曳聽罷,想起吳林那副單薄的身闆,心裡琢磨着這其中的門道,不動聲色地點了點頭。
看了一會兒,李長曳掃了掃四周,說道:“我記得這高跷是杜青自己做的。”
沈老三答道:“是啊,正是吳林死的那日運回來的木料,這兩天才做成高跷。”
李長曳微微颔首,若有所思地開口:“那剩下的木材呢?”
沈老三愣了一下,顯然沒想到她會問這個,一時間還真沒反應過來這位李大人要那廢木頭作什麼。但他到底是個老江湖,心裡雖存疑,面上卻不顯,壓低聲音道:“兩位随我來。”
三人一路左拐右繞,走到了緊挨着後門的角落處。這裡堆滿了近幾日的雜物,破舊的戲服、折斷的道具,連戲台上拆下來的舊木闆都随意堆在一處。
沈老三指着角落裡一摞亂七八糟的木頭塊,低聲道:“就在這兒,都是削下來的廢料。本來想着過幾日天冷了,當柴火賣點小錢兒,結果這幾天事情多,一直沒顧上。”
李長曳聽了一半,早已自顧自蹲下身,在那堆木料裡翻找起來。
陶勉瞧她這架勢,也不廢話,随手挽起袖子,伸手便開始幫忙翻。
沈老三站在一旁,眼珠子轉了又轉,想問又不敢問,隻好耐着性子等着。
兩人翻了半天,李長曳這才終于找到了一塊不起眼的小木塊。
她仔細一瞧,眼底微微一亮。
木塊邊緣隐隐帶着一絲暗紅,像是被什麼東西沾染過一般。更要緊的是,還粘着幾根細微的發絲。血迹已經很淡了,若不是她仔細盯着看,怕是早就錯過了。
她擡眼看向陶勉。
“找到了。”
沈老三瞥了一眼李長曳手中的木塊,臉色微變。混迹江湖多年,他一下子就明白過來。
這木料是那日杜青帶回來的,而李長曳來查的,是吳林的死。
莫非,吳林不是被鬼面将軍所殺,反倒是被這木頭打死的?
那就是說,吳林是被杜青所殺!
他腦中思緒翻湧,臉上卻不露聲色,剛要開口打哈哈,李長曳已然冷冷看着他:“怎麼,沈老闆是舍不得自己手底下的人?”
沈老三忙堆起笑臉,連連擺手:“哪能呢,李大人說笑了。”
“那還不帶路?”李長曳目光一沉。
沈老三讪讪一笑,轉身在前頭引路,眼底卻閃過一絲意味不明的笑意。
三人往戲台方向走去,誰知才剛走了幾步,忽然聽到前頭傳來一陣急促的鼓點。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鼓聲越來越急,像是有人在催命一般。
沈老三也皺了皺眉:“怎麼回事?”
李長曳目光一淩,腳下步子快了幾分。剛走到戲台前,便見到台上扮作鬼面将軍的杜青,踩着高跷搖搖晃晃,身形不穩,像是随時都會倒下來。
杜青剛想穩住身形,卻察覺到高跷微微晃動,仿佛承受不住自己的重量。
李長曳心下一沉,暗道不好!
話音未出,隻聽咔嚓一聲。
一隻高跷突然斷裂,杜青整個人從半空直直摔了下來!
他沒來得及掙紮,整個人朝着地面砸去,頭先着地,重重撞在堅硬的院内青石闆上。下一個瞬間,斷了的高跷直直橫穿過他的身體,血迹迅速染紅整個地面。
杜青戴的鬼面具也被甩了出來,一隻破裂的鬼臉,在陽光下,倒像是露出了一個譏諷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