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長曳低頭,看着自己腳邊的那根簽。
周圍戲班子的人徹底安靜了,此時甚至連吞咽口水的聲音都聽得一清二楚。
不知是誰猛地吸了口氣,低聲說道:“怎麼會有兩根!”
夜風再次吹過,院中的燭火忽明忽暗。
“呵。”李長曳倒是輕輕地笑了一下,帶着幾分興味,“看來鬼面将軍,還挺會選人的。”
她眉頭一挑,正要彎腰撿起那根木簽。
誰知,一道身影猛地竄了過來,啪地一下,直接把那根木簽一腳踢開,木簽立馬滾到了幾丈開外。
李長曳的手還在半空中懸着。
她身前,陶勉負手而立,好整以暇地看着她:“李大人,這等怪力亂神之物,還是不碰為妙。”
李長曳眼角微抽,心裡歎了口氣:好歹先讓我看看,這簽裡究竟有什麼玄機啊!
沈老三這會兒才反應過來,嘴巴張了張,半天才憋出一句:“這、這怎麼選到李大人和我了?”
陸望放下手中的竹筒,急匆匆跑上前:“我确實是按之前的步驟來的啊!”
陶勉雙眼狠狠地盯着沈老三,仿佛下一刻就要從袖子裡掏出一支筆,給他按個妖言惑衆的罪名。
沈老三被這眼神盯得心裡發毛,趕緊擠出個笑臉,抓耳撓腮地說道:“自然是不可能讓李大人扮鬼面将軍的,太危險了,這高跷她也上不去啊!”
聞言,陶勉的臉色緩和了一點。
可沈老三話鋒一轉:“不過,這簽都抽出來了,這可是鬼面将軍親自選的,說明他願讓李大人也加入咱們這回的血社火。”
陶勉臉色瞬間黑了三分。
沈老三和陸望嘀嘀咕咕了好一陣,片刻後,沈老三滿臉誠懇地看着李長曳,試探着開口:“柳娘這狀态,怕是扮不了女将軍了,莫不是,鬼面将軍早有安排,特意讓李大人來幫我們一把?不如,請李大人來扮演女将軍?”
話還沒說完,沈老三還特意往院牆角指了一下,那邊放着一雙明顯比鬼面将軍的短太多的高跷,最多幾寸高,甚至還不如宮裡娘娘的鞋底厚。
“女将軍戲份少,難度也不高,高跷您也能上去。”
陶勉聽到這話嘴角抽了抽,臉徹底黑了個透。
陶勉剛要開口拒絕,就聽見身旁的人不假思索地接了話:“行啊。”
他偏頭一看,正見李長曳笑着拍了拍他的肩,沖他眨了眨眼睛。
“不過啊。”李長曳頓了頓,慢悠悠地補充,“我可沒那麼多時間,頂多陪你們練一次。大典那天,要是出了岔子,可别怪我。”
沈老三連連拱手:“自然自然,女将軍戲份少得很,幾句台詞,到時候您走個過場就行。”
“那就好。”李長曳點點頭,正要再問幾句,身側忽然起了一陣風。
她一轉頭,就見陶勉刷地一下子走了,步伐極快。
李長曳挑眉,盯着那背影若有所思地看了片刻,怎麼今天的陶大人怪怪的。
沈老三在旁邊幹笑兩聲,生怕她反悔:“那、那就過幾日見?”
“嗯。”李長曳随口應了一聲,轉身就追了出去。
剛到門口的馬車旁,李長曳還未踏上車廂,手腕被一股勁兒牢牢抓住,把她拽進了馬車,猝不及防間,直接跌入一片溫熱的懷抱。
馬車晃了一下,随即便飛快地向前駛去。
狹小的車廂内,氣息滾燙,好似帶着一絲隐約的壓迫感。
李長曳皺眉,一擡頭,就對上了一雙沉沉的眼眸。
正是陶勉。
他眉眼藏在昏暗的光裡,看不清他此刻是什麼表情,唯有那緊扣她手腕的力道,洩露出些許失控的意思。
李長曳心頭一震,剛要開口,馬車忽然一個颠簸,她整個人往前一傾,前胸緊貼着陶勉,甚至能清晰地感覺到他起伏的呼吸。
“陶勉。”她低聲道,聲音難得帶了點不自在。
可他卻沒有松手。
李長曳眼看着陶勉越靠越近,車廂狹小得讓人無處可躲,她人生第一次出了一種不受掌控的慌張感。
她用力掙了掙,卻沒能掙開,反倒被某人壓得更緊。
此時,馬車裡充滿了着某種說不上來的氣氛。
李長曳眼看陶勉眼底的暗色漸深,呼吸也微微淩亂,雙手被他箍得生疼,她終于皺了皺眉,低聲道:“疼。”
陶勉聽到這裡,突然一僵,像是被猛然拉回現實。
他立馬松開了手,喉結微微滾動了一下,聲音有些嘶啞:“抱歉。”
說完,便轉頭看向馬車壁,一動不動。
李長曳揉了揉手腕,盯着他側臉看了半晌。
這人一向沉得住氣,今日倒是稀奇,一聲不響地坐在那裡,不知道在看什麼,渾身都透着一股莫名的躁意。
李長曳原以為自己會因為這件事生氣,可現在才發現,自己完全沒有一絲怒氣。
甚至,還有點想笑。
她想了想,慢悠悠地問陶勉:“你是擔心我扮女将軍會有危險?”
陶勉肩膀微不可察地動了一下,這才回頭,眼神濕漉漉的,半晌才憋出一句:“這幫人不是什麼好人。”
李長曳“哦”了一聲,神色淡然:“這個我知道。”
她頓了頓,似笑非笑地道:“所以到大典那一天,陶大人可得保護好我啊,畢竟我們是……”
她眨了眨眼,語氣緩緩地落下最後幾個字:“一起查案的,不是嗎?”
陶勉喃喃複述:“一起查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