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過半月便是新年,這幾日京城風一吹,更冷了。各地節度、郡守、親王,皆陸續按例進京賀歲。
宮裡因此熱鬧起來,尚食局日日趕制擺宴,各處都張燈結彩,連馬廄裡都添了新馬。隻是外頭雖熱鬧,李長曳所在的這處偏宮卻安靜得出奇,連往日偶爾來問安的宮女都不見蹤影。
這一日清早,李長曳接到陶勉送來的密信,信上隻有寥寥數句,最上面的一句寫着:“趙嚴不見了。”
李長曳心中一緊,果然還是出了事。看來她這幾日的不安,并非空穴來風。
午後天氣轉暖,她在禦花園中散步,假意賞雪,實則是在思考接下來該如何應變。
此時,遠處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李長曳回頭望去,隻見一人穿過梅花林,踏雪而來。那人一身朱紅色的宮裝,在這白色的雪景中,倒是顯得格外張揚。
李長曳望着那人,試探性地問了一句:“億楓公主?”
億楓顯然也沒想到在這裡碰上李長曳,她腳步微頓,随即笑了笑問道:“你怎麼會在這兒?”
李長曳答道:“陛下不是一直将臣‘安置’在宮中。”
億楓似是想起什麼,神色變了幾分,抿了抿唇,又問道:“你還有心情在禦花園閑逛?怕是再過幾日,就不是安置在宮裡那麼簡單了。”
李長曳聽着這話感覺意思不太對,于是皺着眉問道:“公主是指?”
“你還不知道?”億楓睜大了眼,像是真驚訝了,“前幾日前朝連着進了幾道折子,說陶勉玩忽職守、廢弛政務。你也知道他這人一向小心謹慎,如今竟被扣上這麼個罪名,實在叫人想不通。”
說到這兒,她頓了頓,四下看了眼,才壓低聲音繼續道:“據說禦史台那邊還查到,陶勉正在暗中翻查二十年前渡魂堂的舊案。有人順着往下翻,說你也與此事有關,現在前朝都快吵翻了。”
“你怕是逃不過問話了。”億楓公主眨了眨眼,有點像是想看熱鬧的樣子,“我記得渡魂堂二十年前就被父皇剿滅了,你跟它有什麼關系?”
李長曳沒接話,眼神沉了下來。她這幾日走在宮中,常覺得宮人們目光異樣,如今看來,果然不是錯覺。再想起趙嚴忽然音訊全無這件事,一切似乎都能對得上了。
李長曳正認真琢磨着,一陣突如其來的腳步聲打斷了她的思緒。
幾名禁軍匆匆趕來,先是拱手沖億楓行了禮,又轉向李長曳說道:“李大人,陛下有請,請您即刻前往禦書房。”
李長曳看了他們一眼,微微颔首,手卻不自覺地握緊了,今日清晨,陶勉偷偷送來的那封密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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禦書房内,火爐燒得正旺,但是殿内卻并不暖,反倒透着一股子說不出的冷。
皇帝端坐在禦案之後,像是已經等了許久。王公公立在一側,袖中手指微屈,眼觀鼻、鼻觀心,一言不發。
下首站着神情慌亂的三皇子、陶勉、王監丞,還有三位着绛色官服的文臣,繡着雲紋,看起來是禦史台的人。三人皆低頭不語,神情戒備,連眼神都不敢亂飄。
李長曳踏入殿中,一眼便看見陶勉。對方神情不變,隻朝着她微微一點頭。李長曳此時才放下心來,徑直走到禦案前。
她剛欲俯身行禮,禦案後卻忽地“啪”的響了一聲。
一封折子被狠狠扔了下來,正好落在李長曳腳邊。
皇帝的聲音不高,氣勢卻壓得所有人屏住了氣息,他怒斥道:“你自己看。”
李長曳彎下腰,将那封折子拾起。
奏折封皮的一角已被摁得發皺,顯然被人握住看了很久。李長曳翻開看了兩行,眼神便沉了幾分。
措辭并不激烈,卻句句帶刺,上面寫着: